献俘当日,长安城朱雀大街被挤得水泄不通,百姓倾城而出都要看一看这幽州胜军的风采。
这日清晨,游行的车队自春明门入,一字排开,足有数百米长。硕大的花车扎满彩色的丝带,上载乐伎舞姬,乐伎奏《破阵曲》,琵琶声伴随雄浑鼓声,铿锵有力,让人恍如置身沙场随军出征,斩下敌将大获全胜。
兵部尚书独立于一架马车上,手执象征伐的斧钺,目光威严,代表天子领军入城。
百姓一路相送,他们抛洒着手中鲜花,等见到那凯旋的幽州兵马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卫翕居于正中,两侧副将各执一杆硕大的旌旗,一杆上书幽州总领骁骑营,另一杆则上书一个大大的梁字,玄底红字,绘虎凤龙纹,旗帜招展。
卫翕单手执辔,穿着甲胄,身侧悬剑,英姿勃发,沙场气质一眼便将他与众人区别开来。不过他生的并不像寻常武夫,反是颇为俊朗,一时间多有鲜花落在他马前。
百姓道:“这便是那收复两州、大破契丹的将军,瞧着很是年轻啊。”
“听闻是武阳王义子,曾随王爷征战,收复东京。”
“难怪如此,颇有王爷当年风姿。”
“这才是真正的王者之师。”
百姓欢呼起来,“梁军威武,梁军威武。气氛沸腾,不仅叫队伍中的士兵听得激动与有荣焉,连那长安城中守备的卫军亦热血沸腾。出塞击敌,建功立业,大丈夫当如此,若有一日定是要去那边关立下一番功业。
终于到了勤政楼下,众将官下马,皇帝带着一干大臣已立于楼上观礼。
一道道喻令由内侍传出,声音洪亮,响彻天际。
百姓挤在一处仰颈去看,即便距离太远看不清陛下样貌,但日光下照在陛下冕旒上,闪耀夺目,叫人心生敬畏。
关押着耶律璟的囚车被推至中央,礼部侍郎立于阶上,展开圣旨,痛斥罪状。
“叛贼耶律璟毒逾蛇虺,贪胜豺狼,深受皇恩,不思报效,勾连逆贼,叛逃北走...今由幽州总管卫翕捉拿,于朱雀街问斩。”
一声声斩传达出去,军士以手中陌刀抢地,尘土飞扬,金戈声混着隆隆鼓声,百姓挥舞手臂,群情激昂。
此时立于勤政楼上的还有诸国使节,他们见此情景不觉后颈发凉。当年大梁何其强盛,万邦来朝,莫不称臣。如今数年,恍若一只沉睡的猛虎,一朝醒来便要扑杀当年所有欺辱进犯之辈。
礼部侍郎宣道:“幽州总管卫翕上前听旨。”
众人看向那中间受封的年轻将官,他单脚后撤直直跪下,两手交握于胸前,置于眉眼下。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幽州总管卫翕道备文武、衷怀忠亮,蕴权谋而制敌,励诚节以匡时。拜上柱国、御史中丞、蓟州刺史兼检校营州都督,钦此。”
勤政楼上,即便百官都知陛下要重赏此人,但听闻这道旨意仍不免暗暗心惊。这卫翕不过而立,却得封上柱国,要知那武阳王也是因夺回东都得此勋授。陛下待此人之厚爱可见一般。
给事中赵熙立于刘直身后,低声道:“下官听闻陛下欲赐宅,他竟不受,说家资不丰,宅院太大便要寻奴仆悉心打理,他常年在外领兵不用这桩赏赐,求陛下将这赏赐分于将士。陛下赞他不贪富贵,反甚优待。”
刘直团着手,望向在台阶前跪着的卫翕,鼻腔里哼出一声。瞎眼之仇他日夜难忘,又岂能甘心让他做大。什么道备文武的忠臣良将,他要叫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远处数辆华贵的马车缓缓绕道西门,刘直眯了眯独眼,那是女眷们前往的后殿。今日陛下在前殿设宴,等仪式结束,太后便领后宫妃嫔在后殿宴饮。前次华阴之事已有回信,不想竟有意外之喜——他原先还苦恼如何要让陛下厌恶他,若卫翕与这萧氏有染,以陛下脾性,即便再器重,也定容不下他。
西门外,妙音敲了敲车窗说:“姑姑,前面是新城公主的车架。”
扶光下车,周婉也被侍女扶下来。她目光稍顿,扶光屈膝行礼,她略一点头道:“许久未见你,前次的赏梅宴不巧你去了庄子上,我还以为你喜静,今天也不会来,没成想装扮的这样好看,阿弟见了定会欢喜。”
扶光当年与她没有深交,这敌意自然因谢珩而起,她意懒情疏,道谢殿下,对于不在意的人她向来不愿意浪费口舌。
周婉最恨便是她这高傲的样子,怎么,如今还当自己是当年尊贵的萧家女郎么,不过是个委身胡贼的妖妇,若不是魅惑了阿弟,哪里还会轮得到她今日站在此处与她言语。
她二人一同进去到底引来几分注意。青雀跑到扶光身边,曹映秀和善同她问候一声,目光流转,却不多言。
殿中许多生面孔,座次偏下都是颜色姣好年轻的女郎,见礼之后,周婉道:“这都是新进宫的美人吧,江南确实养人,一个个花容月貌,别有风情。”
她们穿的衣裙俱是南边样式,衣料轻薄柔软,宽袖大裙,不似关中,发髻亦是繁复,将花钗围绕一圈插于髻上,状若花树。妆容上眉头散开似含轻愁,口脂色乌,小巧丰润。
“这是南边时兴的啼妆。”曹映秀介绍道。
她目光掠过扶光,她浑不在意,正给青雀叉一小块香瓜。可这殿里的人谁不注意她,那几位美人虽对她陌生,但或多或少都听过陛下爱重这位秦国夫人,如今一见,她容貌果然出色,满屋的人竟都叫她比了下去。
不多时,太后便坐着步辇驾临。一并来的,还有皇帝赐婚的旨意。青雀下嫁魏家六郎的事早就定了下来,如今不过是趁着这大好的日子宣布出来。武阳王在前殿受了封赏,穆氏则由太后赏赐。
太后原先对魏徵并不喜欢,他生母卑微,自小养在军中,学识文采皆不出众。可她也知道陛下用意,皇室是一定要与魏家联姻的。所幸方才在前面见那少年,挺拔修长,样貌俊秀,倒勉强配的上青雀。
穆氏如今已可视作青雀的婆母,她同民间结亲一样要给儿媳准备礼物。然而就是这里出了偏差——她准备的玉环太小了,青雀带不上。
场面一时凝滞,曹映秀急忙解围道:“这是给将来公主出降时备的,等那时公主定是窈窕淑女,要这玉环压袖呢。”
可太后却不见欢喜。她板着脸,一挥手让宫人将装了玉环的木匣收起。
穆氏躬身道:“是臣妇考虑不周。”
太后牵起唇道:“哪里,小事罢了,快回去坐着吧,宴席要开始了。今天是好日子,断不能因此扰了情致。”
众人纷纷附和,将话题引到别处。
舞乐间,扶光听见身侧的昭定侯夫人郭氏与荥阳侯夫人交谈。
荥阳侯夫人问道:“宁安郡主今日怎么没来?”
郭氏用扇子掩着嘴,声音却不轻,“听说她身子不适,前两日染了风寒。不过啊,怕是羞愤的不敢来。”
“什么意思?”
“我听娘娘说那幽州节度使拒婚了。”
荥阳侯夫人当即睁大的眼,“那可是陛下赐婚,他竟也敢拒吗?”
“谁能想到呀,你想便是要冒着忤逆圣上的罪名都不肯娶她。你今日也见了,那郎君得封上柱国,样貌也是不差的,好笑郡主前些日子还闹腾着不肯嫁。要我说这样的郎君,虽出身寒门,但便是世家贵女也配得。”
“莫不是她闹起来叫幽州知晓了。”
“兴许吧,她还想着要嫁谢家,我看那是痴人说梦,成不了的。”
扶光听了稍怔,她回来这些时日心思都在阿迦身上,今日来也是想见一见那魏六郎。宁安没有动静,她还以为她是认命了,却不想竟是这样的事。
宴过半巡,有个内侍膝行着进来,说那魏家六郎君吃醉了酒,被扶至临风阁歇息去了。
太后听了当即皱眉,“如此场合还这么不知轻重。”
曹映秀劝道:“许是因为心里高兴,阿娘勿要责怪。”
穆氏身边的儿媳江氏急忙起身行礼道:“六郎青涩不知事,娘娘息怒,容臣妇去看一看。”
青雀听了便道:“我也能去吗?”
她放下金杯,舔了一圈嘴巴上的羊乳,眨巴着眼睛望向江氏。
她自是问的坦荡,可叫别人听了不免发笑。
“公主这是关心驸马呀~”
太后刮了刮她的鼻头,佯怒道:“不知羞的小丫头。”
她招手叫她身边秋水给她擦干净嘴,允了她跟去。江氏带着她行至扶光案前,她便上来牵扶光,道:“姨姨同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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