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店里,见萧逐梅站在柜台,正盯着毛笔出神。
他见程奇瑛来了,咬了咬下唇,正欲开口,三娘就急匆匆从外面跑回来:“阿姐,不好了,阿羊说他肚子痛,还浑身发抖!”
自从拐子事件后,程奇瑛只准他们在饭馆门口不远处玩,绝不能一溜烟跑到别的街上去。
正巧谢铮坐着马车到了,人走到店门口,见程奇瑛跑出去,又抱了一个小孩回来,只好随意找了一张凳子坐下。
程奇瑛将阿羊放在床上,侧身让萧逐梅看看。阿羊脸色煞白,这模样倒不像是肚子疼。
萧逐梅柔声问道:“是肚子哪处痛?”
阿羊小手抓住萧逐梅的衣袖,嘴巴动了几下:“我,我怕!”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程奇瑛和萧逐梅对视一眼,问道:“怕什么?”
阿羊眼神闪了闪。程奇瑛见状,起身关了萧逐梅的房门。
阿羊这才哭出声来:“我好像,看见我后娘了……”
程奇瑛惊诧,阿羊何时恢复了记忆?不过现在不是问这的时候。
“那你爹呢?你还记得多少?”萧逐梅试探问道,给阿羊喂了一口热水,手慢慢抚摸着他的脊背。
阿羊打了个冷战,动作却更激烈,哭得嗓子眼都能一眼看到:“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看来想起的记忆并不美好。
程奇瑛柔声道:“阿羊,没有要你回去,但是你得告诉我你是谁、你爹是谁呀,若你方才看到的真是你的继母,说不准今后在京城会碰到她,我们得提前想好法子应对呀。
那家夫人有没有瞧见你的脸?”
阿羊迟疑地摇了摇头:“应该,应该没有。”
萧逐梅安慰道:“便是瞧见了也无甚大事。小孩家本就一天一个样。”
阿羊刚来时,穿着小娘子的衣裳,身上都是虱子。小小一个孩童,虽然摸上去皮肤娇嫩,但饿得面黄肌瘦,脸上最突出的只有一双眼睛。性情乖巧,甚至可以说是畏畏缩缩。要是今日没看见可能出现在长安的继母,他还会继续隐瞒已经恢复记忆的事实,打算就这么过下去。
想来从前在家中日子过得并不好。
三娘四郎本想进来瞧一瞧,趴在门上听见房内传来的声音后,便被阿知带着去厨房待着。
四郎悄咪咪问三娘:“阿羊真可怜,有家也不想回。刚刚我没瞧见有轿子从我们面前经过啊?”
三娘翻了个白眼:“你净顾着傻乐去了!眼睛只盯着前面看。”
谢铮等了片刻,便见程奇瑛带着歉意出现:“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
谢铮道:“无事。我给你带了些东西。想着春分已过,不久后就要开始种新的作物,你不是之前说想去看看农作现场嘛,便来提前请你。若是你有空,可以来我的庄子上玩一阵。”
程奇瑛笑着回答:“那敢情好,我一定去!”
“对了,方才是怎么了?”
程奇瑛本想含糊过去,但转念一想,谢铮如今是她身边唯一称得上的人脉,便又改了口:“这个现在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不过到时可能要请你帮忙呢。”
她转身走向厨房:“哦,对了,昨日我用香料水泡了几只三黄鸡,打算做熏鸡吃,正好你来了,带几只家去。要是你不急的话,半个时辰就好。”
谢铮正起身子,双眼放光:“好!”
程奇瑛放下杂念,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繁琐版的熏鸡,香料就要二十多种:香菜籽、木香、草蔻、草果、干姜、千里香、香茅草、砂仁、党参、黄芪、陈皮、小茴香……简化过后大概需要八到十种香料。
鸡肉需要用香料水腌制一天到两天,这样鸡骨头里都能闻见香气。
程奇瑛闻了闻,露出一个微笑,果然够香!
三黄鸡肉比较嫩,放在汤里煮半个时辰就足够了。这汤,有老汤就用老汤,没有老汤就用大棒骨熬出来的骨头汤煮,鸡肉不会吃起来没味。
谢铮随意拿了个小板凳在旁边坐着,也不管裙摆有没有沾到灰,大马金刀地坐着,慢慢吃烤得香喷喷的土豆。阿知他们在院子里择菜去了。
土豆烤得表皮微焦,拨开皮之后,蘸上自制的辣椒面,谢铮边吃边叹气:“唉,真舒坦。”
她咽下一口,接着说:“大家闺秀的做派我是真不喜欢,可惜平日里还要装一装,免得让别人发现我同原先不一样。”
程奇瑛道:“只要你少和娘家亲戚接触就得了。人遭逢大变,性情总有变化的嘛。”
程奇瑛把三黄鸡捞出来,等鸡身上的水分都干了之后,在鸡皮上抹油。
熏鸡有三种颜色:浅黄、金黄和枣红色。问过谢铮的口味之后,程奇瑛不打算熏太久。二两白砂糖倒进锅里,上面摆个篦子,把两只鸡放在上面,盖上锅盖静静等待。
鸡熏好之后,再均匀地抹上一层油。程奇瑛把两只鸡打包好递给谢铮:“最好这两天吃完,不然味道就没现在这么好了。”
送走谢铮后,程奇瑛见萧逐梅合上房门,将他拉到一边,问道:“可问出什么来了?”
残留的熏鸡香气顺着厨房一直飘散到户外。剩下的几只三黄鸡被骨汤浸泡,三娘和四郎帮着择完韭菜,围着炉子转来转去。
萧逐梅轻叹一声:“阿羊被拐时才三岁左右,后来又辗转流落到各地,现在只记得生母姓刘、生父姓杨。我想了想,每年外地官员进京述职,恰好就是这段时间。阿羊聪慧,我教他识字背书,很快便熟记下来。他认人应当不会错。要是官员家眷也随她一道进京,阿羊说不准真看见了他继母。”
程奇瑛挠头,民对官本就没多大胜算,她只好和萧逐梅商量:“现下只能找谢铮帮忙了?进京官员、二娶之人、嫡子失踪,知道姓氏,应该不难找。”她是没门路了,可谢铮出身世家,又受封县主,肯定是有法子的。
萧逐梅本想说“我可以帮”,但终究还是咽下了。说来他在这长安城里,也只认识曾绍一人。两人上次见面不欢而散,等同于闹掰了。他也没有勇气再去寻他。
不想让她寻别人帮忙。
不想让她和别人亲密地挨在一块儿,说笑打闹。无论男女。
然而他凝视着程奇瑛,最后只吐出一个字:“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