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人,只有她是特殊的。她不要轮回,她想要出去。所以她守在那个出口上,不是为了阻拦他们,而是为了她自己。
“但是,有可能吗?”
皇甫琅又想到一件事,“昆仑墟的天道不会让她离开的。据我所知,从来没有一个昆仑墟的人能正常生活在外面。她用这样的法子成了仙,就能肉身出去?”
他欲言又止。
阿青知道他想什么,说,“别想了,她的孩子是什么情况,只有她自己清楚。”
“现在她们是两个样本。”
“一个是外面来的人,成了仙,到底还能不能出去。”
“一个是这个人的后代,有了外面世界的基因,她又能不能出去。”
“其实这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我只想知道,你们想到那个好玩的法子了吗?”
她倒是挺期待。
皇甫琅不出声。
“我有一个问题。”陈子慎说,“那条出口,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怎么知道?”阿青说,“她想在,就在了呗。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小僧曾在里边,看到过临川王府的景象……”
“你看到的只会是你想去的地方,而不是它真正的位置。”
阿青已经皱起了眉头,“你们已经浪费了好心人300年的阳寿了。答案就在眼前!告诉你们那么多事情,还没想到吗?”
“没有!”皇甫琅斩钉截铁地说,“我实在想不出,你又不能打,就凭我一个小屁孩和这个凡人,要如何杀一个刚刚证道的仙人。你把那个谁叫出来,她能杀,让她来杀!”
陈子慎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小僧觉得,当务之急,不是杀那位仙人,而是想办法出去。要不趁这个时间,咱们绕开仙人,去出口那边……”
“好啊。”阿青说。她朝那边走了两步,陈子慎大喜,也跟着迈步。
“哎呀!”皇甫琅发出清脆的惨叫。
铜皮铁掌一下砸下来,陈子慎一下矮了半截,皇甫琅两只手撑着上面,吓得脸都青了,“棒槌!她就想杀人!你惹她干嘛!”
陈子慎欲哭无泪地跪在地上,阿青探头过来,“我忘了,施法的时候好像不能乱动啊。吓坏了吧?”
陈子慎头皮发麻,心脏也发麻,“你为什么非要我们想杀她的法子啊,就算想到了,我们两个也杀不了她啊。”
“再想想。”阿青说。
“我只想出去啊!”陈子慎一闭眼,心道回到那边,说不定就能见到大人了,昆仑墟他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皇甫郎君!那边的出口跟临川王府是不是有某种关系……对哦!”
一下子抓住皇甫琅挂在他身上的两只脚,“皇甫郎君!你快想想,你上次是怎么出去的?”
“不知道!”
皇甫琅没好气地说,“什么上次?上次就是这次!我现在都没有出去,我怎么知道?”
“皇甫郎君!”随着脑筋的转动,陈子慎就跟睡了一大觉,彻底清醒过来了一样,“你说这是二十三年前!那就是你肯定已经出去了啊,你死在临川王府,我顺着你的记忆,找到这里,这里就是你记忆中的昆仑墟,你在这里肯定不会死的嘛!”
一团迷雾散开来,茅塞顿开啊!
陈子慎什么都想到了,兴奋地说,“我也不会死啊!我还要活到几十年后讲故事呢!那这里唯一会死的人就是……”
他一下睁大眼睛,用一种忽然发现真相的目光看着面前的阿青,神色马上变得惊恐起来。
阿青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诡异笑意。
“对,就是我啊。你终于发现了呢。”
她像是装不下去似的,卸下了一副面具,很轻松地半蹲下来,五官的神情看上去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却让她整个人都变得诡异莫测起来,“你在害怕什么呢?要死的是我又不是你。”
陈子慎看了看头顶的巨型手掌,想着被这东西压死就不寒而栗,“你不是她的师姐吗?怎么会不比她厉害?”
阿青轻轻笑了笑,“我比她厉害啊。只是我现在没有杀意,杀不了她而已。”
又回到了原地。没有杀意我杀不了她。请你们想办法。
皇甫琅忽然问,“你为什么一定非得死在这里?”
陈子慎一愣,这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惊讶地看着阿青,你不让我们出去,非要我们呆在一个狭窄的空间,用一分钟60年不知是谁的阳寿换取时间,是因为你想……死在这里?
为什么,这一切选择是为了什么?
“好玩啊。”
阿青说,很认真,不像敷衍的样子。
“是不是我们一直想不出办法,你就一直耗在这里?”皇甫琅问。
“对啊。”阿青似乎因为他终于领悟了这个玩法而高兴,笑吟吟,目光亮晶晶,“我说了,我就是比她厉害!在‘她杀我’和‘我死了’之间,我能挤出无限的时间来!”
皇甫琅黑着一张三岁孩子的脸,“你有无限的时间,你完全有一千种方法可以逃脱!”
阿青说,“我干嘛逃脱?我要玩死她!”
“哎呀!”她急忙一捂嘴,“不是啦,这只是个夸张的说法。我没有要杀人的意思。”
皇甫琅撇了撇嘴,“那些人呢?她杀的那些人你……”他悻悻住了口,阿青的神情有些悲伤。
“小郎君,”她说,“昆仑的人在我延长的时间里活不下来。”包括她在轮回里的家人。
我们是外面的人。陈子慎想,我们本来就在一个无限的时间尺度上。
随即他眼睛一亮,一个念头,像一粒火星一样迫不及待跳出来,“我知道了!你可以把这一招用在她身上!”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是在主动献策杀人啊,瞬间感觉羞愧难当。
“阿弥陀佛!就当小僧什么也没说!”
“你以为我不想啊!”阿青怒冲冲地说,“她又不能算是昆仑的人!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去监视她!”
皇甫琅闭上嘴巴,开始不说话。
他知道怎么做了。但他宁愿自己永远都想不到那个办法。
“来吧。”阿青看着他。她知道了。
“不!”他带着哭腔,只想摇头。不,不要逼我。
“你已经捅了我两刀。”阿青说,“我不跟你计较。不会再有第三刀。”
“你早就料到了!”皇甫琅大哭大叫,“我不!我不干!杀了我也不干!”
他发疯一样踢着腿,要从陈子慎肩膀上下来。
“怎么了?”陈子慎不明就里,急忙抓住他,“皇甫郎君,你怎么了?”
皇甫琅满面是泪,违背不了天意,他在上面下不来。
一切都完了。李师妹是昆仑的天,她叫阿青师姐。师姐早入门几万年,又何尝不是更高的天?
天要你做一件事,撒泼打滚你也赖不过去。
皇甫琅恨自己没早明白这个道理。
他越哭越紧张,越哭越生气。
“那是我娘!”他气得喉咙打嗝,一声紧一声发了疯地尖叫着,“她就是我娘!我不能,我不能杀她的娘!”
他擦着眼泪,不住抽泣,无助得像个真正的孩子,“你不能算计我,让我杀我娘的娘!”
陈子慎叹了口气,心里说,小郎君,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打这个主意的。
他对阿青说,“还是让小僧来吧,你别逼他。我可以帮你杀她,只要你让大人回来。”
阿青说,“我只要写经使。”
“那我干什么?”陈子慎茫然问。
“你是垫脚的。”阿青说。
她宽宏大量,体恤写经使一片孝心,“放心吧,她会把你娘还给你。”
她说的话就是应承。皇甫琅绝望又心酸,“那,那她——她——长大了怎么办啊?”
她,自然是那个转世的女孩儿。
阿青说,“她会知道的。”
皇甫琅咬牙,天意如此,你还能做什么事?他又抽泣了一声,“我要她好好的。”
阿青说,“她会好好的。”
“无灾无病。”
“无灾无病。”
“她要修仙,功德圆满,福泽延绵。”
“好,功德圆满,福泽延绵。”
阿青重复了一遍。
皇甫琅不发一言,扭过头,呆呆看着巨掌外面仿佛静止的空间,看够了,他说,“好,我给你写经。”
头上就是字迹。
他仰起脸,天真稚嫩,神色冷静。
那一圈不知多少年前就留在巨掌上面的写世经。
天底下只有写经使知道,什么才是写世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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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就是一篇昆仑收藏的写世经。
皇甫琅的手指在冰冷斑驳的铜皮铁壁上摩挲着。
他在触摸那片斑驳的红色。
原来阿青一开始让他挂在陈子慎的脖子上,就是为了方便他去摸索这只眼睛。
这眼睛在他头顶,巨大得如同一扇大门在他面前开启。
他看见了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于他而言,几乎没有任何意义,他甚至有些怀疑,不知道这秘密用在下一步能不能行。
“【这是真的】。”他对阿青说,“这条经文解读出来,只有四个字的信息,【这是真的】。”
“那当然。”阿青一点也不奇怪,“这本来就是一条广告语,哪家打广告不说自己是真的?”
皇甫琅看着她的眼睛,他暗自惊奇地发现,这时候他一点也不紧张了,心里非常镇定,无论即将发生任何事,都不在他的忧虑之内。
“我要挪走你的一处伤势。”他说,“在我承受范围以内。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是小孩子,可能会发生一些我也不能预料的事情。”
“小心甄别。”阿青一点也不担心会有什么事情,善意地提醒,“千万别是最近的。我刚刚吞吃了你们两个身上的招式,一个叫「大梦身」,一个叫「慈母恩」,嗑这种东西就跟嗑菌子似的,有一点负面影响在,可别误以为那是我的伤势。”
“我会好好选。”皇甫琅空洞地看了她一眼。
他将识海放至一片空白,向上仰着头,手指按到自己脸上,颤抖地触碰着,却像始终找不到满意的方位,最后他两只手叠在一起,慢慢地打开,像是在接住天上掉下来的什么东西。
执笔人,我希望你能回来。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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