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立秋,白日里总过得很快,黑夜到来的早了点。
有商人倒是担心影响到自己的生意,第四日下午实在是等不急了,便带着人马借着附近山林间的羊肠小道准备前往长安。只是很快又折返回来,回来时车上的陶瓷玉器已经摔了个粉碎,伤人也被吓得几近晕厥,还是马夫冲下来说道:“那山里有强盗。”
众人都庆幸着自己胆子小,没跟了去。
否则,身上的银两没了不说,恐怕自己的一条小命也没了。
在客栈中等了一日,第二天夜里,客栈中开始人声沸腾,官道修好了。
原来因着暴雨天,长安城里的粮仓也被淹湿了两三处。无法,皇上下令,从别处调了粮食过来。调送粮食的官差就被安排在这几日前往。
这条官道是连接京城的唯一大道,可是粮食可是事关国家安稳的大事,耽搁不得。
即便修缮填埋的工程过于峻难,原本需要十个日子才能修好的官道,在第五日酉时,就已经完完全全被清理填补好了。
“三妹妹,我们今日出发?”
屋子里。
桌子上摆放着各色各样的瓷瓶,瓷瓶里装着的却是同样颜色的白色药粉。瓷瓶里的药粉任由着主人将它们倒来倒去,不知几番倒腾下来它们会变成什么模样。
救人的药,还是杀人的毒。
听到沈素的问话,沈荔这才方才手中的白色瓷瓶,抬头看向他:“兄长,就今日。” 她冷冷说道。
出乎她的意料,张氏一听到官道修好的消息,早已经安排人驾马回去了。还是王婆婆在走之前撂了两句话给她:“三姑娘,夫人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了。姑娘到时候跟着公子一起回来吧。”
隐隐约约,张氏还隐瞒着什么,可是她如何都琢磨不出来。她与程父见面时,程父付出了什么代价,她也并不明确。唯一明白的却是:她的养母张氏多心思。
沈素进屋时,就感觉到屋子还是那个屋子,可是屋子里的氛围却是不同了。
以往的柔和慵懒,换而取之,已经被覆上层层霜雪。这时节还是在夏日的尾巴,他却觉得凉飕飕。
他不得不细细打量起面前十七岁年纪的女子。不过是去了庄子几日,沈荔周身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沈素收回眼中的探查,看着愈加清瘦的沈荔问道:“你收拾好行囊,我等你一起出发。” 沈荔的屋子里,床榻和桌椅是被屏风隔断了。沈素进来时,就也无法看到被沈荔收拾整齐的床榻和行囊。
“兄长,我的行囊都已经收拾好了。”
沈荔这时也开始收拾起面前桌上的瓶瓶罐罐来,装到一个匣子里后,沈荔起身说道:“兄长此行来,想必是已经找好马车收拾好行囊了吧。”
他的确已经准备好了车马和行囊,就等着沈荔收拾好尽快出发。
在客栈里待了快六日,还需尽快回府上,甚至于,面见圣上。
……
沈荔背着行囊,提着匣子,站在三楼楼梯处朝着楼下看去,客栈里已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住客的身影。
只听得见身后几个婆子窸窸窣窣收拾客房,嘴里唠叨着哪处要清理的话语。
沈素的衣物不多,很快就从屋子里背着一小包的行囊出来,朝等着他的沈荔说道:“我们下楼。”
“呀,嫂嫂。”
虞羡刚从屋中出来,就看到楼梯处的沈荔,兴冲冲朝着沈荔喊道。
一个声音乍然出现在了沈荔身后,沈荔不得不回头。可是面前的人,她却没印象,更何况自己什么时候给别人当了嫂嫂。
“我不是你的嫂嫂。”
连三个月的时间就不到,嫂嫂竟然忘记了他。沈荔眼中的不解让虞羡泄气,他慢慢解释说道:“说来话长。但是嫂嫂怎么就不认识我了,你之前在终南山的时候,还找过我哥哥为你娘亲看病。”
沈荔这才想起来,恍然大悟道:“竟然是你。”
之后,却也不再看他,反而越过了他直接走下楼梯。要不是因为他的哥哥虞临渊,她才不会和裴适越来越纠缠。
“嫂嫂,你怎么走了呀。”
虞羡拔高声音说道。他分明记得,兄长与他说过世子钟意沈荔。可现在这么看着,世子却是单相思了。
这可怎么行!
他要去告诉世子!
不用他告诉,他叫那一声嫂嫂时声音极高,就连在客栈一楼等着的虞临渊和裴适也听到了。虞临渊打趣说道:“看来家主的女儿却是不钟意你。”
话音刚落,绣春刀出鞘,他连忙跑到离裴适一丈远的距离。
虞临渊没想到,就这几日的功夫,裴适就已经有了婚约,还是指腹为婚的婚。可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他反感的神情。
他明明记得,裴适对这些家长间定的婚事很是反感。若是指腹为婚,娃娃亲,又或是政治联姻,裴适总会寻到法子找借口拒绝。
裴适瞥了他一眼,冷冰冰说道:“我们走。”
嘶,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说气话就跟结了冰的冷霜似的,冷飕飕地直让虞临渊抱起胳膊搓着自个儿的手臂。
他不敢说话,慌慌忙忙地跟了上去。万一某人不小心,把他一个人撂在这里可不好了。至于虞羡,不用担心,他坚信自己聪明的弟弟有办法回到京城的。
虞羡刚出客栈,就看到裴适和兄长抛下他扬长而去:“兄长!”
他记得方才明明是世子提议送自己回京城。
“弟弟,我先回了,你自己找别人捎你回京城。” 虞临渊已然上了马车,拉开车帘朝追赶而来的虞羡说道。
说这话时,也没忘记指着一旁骑马的裴适给虞羡比试:“世子他生气了。”
接收到裴适的目光,虞临渊和虞羡二人连忙闭上了嘴。
要是不把世子哄好,万一世子不愿意回赵国,他们岂不是前功尽弃。母亲和父亲又要唠唠叨叨他们兄弟两个了。还要落得个只知随心所欲,不懂为君主效力的无能名声。
忍着,只能忍着。
虞临渊这样告诉自己。
一车一马扬长而去,道路上滚起了阵阵尘土。
虞羡灰落落地在客栈门口等着,他得找个同回京城的马车才行。
他前日里见到,有几个商人从胡人那里进了一批琉璃样式的装饰和摆件,可都是上上品。上次他没有及时买到,这时候可不能落人半分了。
退完房后,沈荔一出门就瞧见客栈门口处站着的虞羡,他正垂头丧气地看着地面。那模样如同丧家之犬,沈荔不由得想到了这个词,却也没细想什么,就上了马车。
沈素驾马。
“三妹妹,我们这就启程。”
沈素回头,望着坐在严严实实车帘内的人缓缓说道。
这一启程,再回到沈家,又不知道圣上和华阳县主又会怎么对待他和沈家。倘若圣上专门特意对付沈家,他求沈荔交出程持,到时候他和她的关系会不会就此崩裂。他的三妹妹,会不会从此不愿理他。
只是,还有一件事情极为蹊跷。
裴适也找他说程持的事情,他与圣上的吩咐却是不同。
裴适却是说着程持暂时不可交出去,如果交出去,他们沈家全家会死得更快。裴适的锦衣卫指挥使一职,是圣上特赐。沈素不知,指挥使为皇上效力,怎么今日却劝他暂时不要交出程持。
沈素突然想起那首歌谣,心中不由得猜测,难道裴适是要先找到程持,好借着程持的事情谋反。
“兄长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入迷。” 沈荔拉开车帘,朝马上的背影说道。却也不知沈素怎地还没出发,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突然想到我们以后,” 沈素没有隐瞒,坦白说道:“让你久等了,这就出发。”
虞羡看到未来的嫂嫂上了马车,可是过了很久却也没动车,忽然心上一计。马车突然一重,可是沈素一直想着事情,因此他浑然不觉马车后多了一个人。
*
回到府时,太阳已经落入西山,沈家家门口却有一人候着。沈素驾马走近,发现来人却是宫中来的李公公!
沈素正要下马问好,就看到李公公摆起拂尘,将他从上盯到了下,之后转着腔调对他说着:“沈公子,皇上宣你进宫商议事务。” 说这话时,眼珠子也一转不转。
和上次不同,李公公上次的语气还是好说话的。这一次,从语气到模样,完全不客气。
皇上身边的红人可惹不得,沈素起身下马,行了一揖说道:“公公久等了,我这就换一身新衣随公公入宫。”
李公公手中接着就被塞入了一包银子,摸了摸荷包的重量,才眼花怒放地说着:“不必换了,再换,皇上可等不及了。沈公子的命呀,也不知要丢去哪里了。”
银子足足有十两,多提醒这可怜的年轻人也使得,使得的。“沈公子快随我入宫。” 李公公一面说,一面朝另外一辆马车里走去。
“是。”
沈素连忙应和,却先是拉开车帘朝车内的女子小声说着:“三妹妹,我先入宫一趟,你……”
“沈公子。”
李公公拔高声音,不悦说道:“沈家家事重要,还是君王命令重要,不用我这公公将,沈公子该知道的吧。”
“兄长快去,等回来说。”
沈荔拿出一个青瓷瓶,连忙塞他手中,点点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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