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沈荔七岁,还未听见她并非沈家所出的真相,还未被推下池塘落水,她还是无忧无虑,倍受沈家宠爱的沈家三姑娘。
上元灯节,沈侍郎带着一大家子去了热闹的街市,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去放河灯,猜字谜,买灯笼。
沈荔最喜欢吃糖葫芦了。
街市上热闹纷纷,买糖葫芦的小贩来来往往,饱满的圆乎乎的大红山楂上缠着丝丝缕缕的甜甜的糖丝,可真是馋到了她。自然,她也缠着张氏给她买一支糖葫芦。
“娘,就要最大的那一支。”
沈荔捧着圆乎乎的脸,站在台阶上说道。
“知道了。”
没有让侍女婆子去买,张氏去给沈荔买了,在找那小商贩之前,还将她放在一家大户人家门口的台阶处,让她乖乖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了。
“娘亲,你买完快点回来。”
沈荔回应道。
很快,果真张氏给她买了最大的那一支。颗颗山楂饱满,泛着红色的喜庆,沈荔尝了一口,真是甜丝丝的,要比沈侍郎给她买的好吃的多了。
“走,我们去找你爹爹和大娘。”
可这么一找,沈侍郎和沈氏没有找着,反而将自个儿丢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沈荔经过一个买糖葫芦的小贩时,看到一个大哥哥。那大哥哥高她一头,正馋乎乎地看着商贩扛在肩处的糖葫芦。
“小孩,有钱吗?”
小商贩这样说,明显是为着将大哥哥哄的远远的,不然影响他做生意呢。
大哥哥没有钱,他身上穿的破破烂烂,可是麻布衣裳也遮挡不住他的干净,脸虽瘦削,但是干干净净。
沈荔猜想他是用冰水洗的手和脸吧,不然耳朵怎么红红的,手也是肿肿的,有几根手指还皲裂了。
大哥哥没有答话,更不必说有铜钱买糖葫芦了。
小贩见此,忙推开了他:“别在这里站着了,影响我做生意。”
“你不要欺负他。”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沈荔走上前阻拦道。
“我要一支糖葫芦。”
她从兜中掏出三个铜钱。
小商贩见她穿着不菲,圆乎乎的脸看着应该是哪家贵人家的孩子,于是摸了摸脖子说道:“十个。”
沈荔嘴里嘟囔着,寻思这糖葫芦可真贵啊,竟然要十个铜钱。
此时大哥哥出声,对她说了一句:“谢谢姑娘,我不吃糖葫芦了,这小商贩在骗你。”
糖葫芦这么甜,怎么能不吃呢。沈荔掏了掏,终于从兜中掏出了一块银子。
“好好好,给你五串糖葫芦。”
沈荔整日里待在家中,并不知晓拿出的这一枚银子可是二两啊,足够买小商贩手中所有的糖葫芦了。
“给她找钱。”
“钱?什么钱?”
那小商贩就要走,却被大哥哥拦住。大哥哥速度好快,取走小商贩的腰包,数好铜钱后,又归还给他。
小商贩自知理亏,街道人来人往,也不好当众欺负小孩子。否则,他怎么在这条街上混。
“行吧行吧。”
“姑娘。”
两句话的功夫,沈荔就被一个老头“抓走”了。
“救我,大哥哥。”
沈荔忙慌求救道。
她不过是看了一眼大哥哥,就跟丢了娘亲,这会儿又看了一眼大哥哥,又从大哥哥的视线中消失了。
不过比她高一头,大哥哥拿着五串糖葫芦,很快就跟上了她。
终于有救了。沈荔心里想着。
可是这时,突然又出现了一个同伙,想把她和大哥哥一起抓走,去卖银子。
“嘘,不要担心。”
他们被扔在一处,身后是几包沙袋,屋子破破烂烂,长着蜘蛛丝,无人光顾的痕迹。
“有一笔好买卖,想不想听?”
大哥哥摩挲着什么,朝看守他们的两个老头说道。
这句话很快吸引那两老头的兴趣。
“小子,你倒是讲讲。”
大哥哥朝那两人伸伸手指,示意道:“你们先过来,我偷偷告诉你们听。”
小孩子能有什么坏主意。
可是他们一靠近,大哥哥卖了几道关子,他们就开始挣扎起来。他们也要反抗,此时,地上的木签子成了他们的利器,一个人趁着大哥哥不注意,很快朝他大腿处猛然扎下去。
“不要!” 沈荔连忙扑了过去。
可她身上一点伤痛都没有。
不过,她身下的人倒是痛极了,手上渗出一点点血来。在挣扎中,本就皲裂的手,已经开始裂开,开出朵朵艳丽的血苞来。
“大哥哥,对不起。”
沈荔忙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将他的手缠起来。
“小姑娘,莫要和家人走散了。对了,这是你的银子。”
不等她接住银子,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荔儿,娘终于找到你了。”
王婆婆和金儿将她接了去,离开时,她看到娘亲给大哥哥留了一块银子。
沈荔终于放下心来,大哥哥有了这么些银子,以后就不会受冷了,好吃的糖葫芦,也能每天吃了。
她还小,自那以后,她就没见到大哥哥了。不过,不多时,她听到沈侍郎和张氏说,国公家的大儿子终于愿意从道观回来了。
等到下一个上元佳节时,她已不是沈家备受宠爱的三姑娘了。
沈荔避过侍女的看管,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买糖葫芦时,却看到了大哥哥。然而,大哥哥衣锦华贵,腰间还佩着一枚玉佩,写着一个“非”和“衣”字。
他带沈荔猜灯谜,看傩戏,放河灯,吃糖葫芦,送她回家。沈荔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可是,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
沈荔望着朵朵雨滴,想起十年前的回忆,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幼时最后一次离别时,裴适哭起了鼻子。
“可不要想起我哭鼻子的样子。”
裴适说道。
“不会不会,”沈荔前面还说着不会,下一句又紧接着说道:“世子哭鼻子的模样是挺可爱的。”
她长这么大,和沈素再怎么亲近,也没见到沈素哭过。
说这话时,沈荔虽然表现的轻松,可是眉眼还挂着忧愁。
过了许久,裴适开口说道: “我会救出沈公子,他和华阳县主的事情我也能办妥。不过我的条件却是,你继续当你的沈家女,莫要参与这些事情了。”
继续当她的沈家女,沈荔知晓,这是要让她不能从此公开认父,不能承认程持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可是……她只剩下唯一的亲人,为什么不能认。还有,她若继续当沈家女,那她和沈素呢,和沈素从此只有兄妹之分吗。
“听裴大公子的。”
程父出声说道。
此时,程父披着一身蓑衣,从外间拾了一堆柴火抱在怀里。刚要进屋子时,他就听到裴适的这番话。这句话,他翻来覆去思前想后,早就想对女儿说了。公开认他为父,不过会让燕国的仇人找上门来,引贼入室。
“好。”
沈荔不情不愿说着。
若是可以,她真想一把火烧了这些恩怨,烧了自己,换一个崭新的自己。可是,好像并不容她。
不过没事,没关系,她会争取。
——
杜娘耳尖,早就听到屋外沈荔和裴适的话,听完后她实在高兴。
女儿性子柔弱,就应该找裴适这样的好男儿当夫君。
杜娘此时在厨房里忙活着,她实在一个人忙不过来了,于是朝屋外看雨的两人喊着:“裴大公子,这个屋子里漏水,你快带着沈姑娘进来帮我。” 她始终觉得,现下还不能够让沈荔知晓她的身份,一切都未到时候,万一说完了又要说出什么事情来,可怎么好。因此,她将沈荔特意支走,偷偷警告裴适和程持别暴露。
沈荔听到后,连忙放下心中的打算,朝厨房跑去帮杜娘。
“三姑娘啊,张氏待你可好?”
女儿家往日过得如何,她得弄清楚,万一被张氏教坏了可就不好了,她得好好教教才行。又是一个麻烦事啊。
沈荔觉得奇怪而蹊跷,程家的妇人怎么会问这么隐密的事情,因此,沈荔也只是淡淡说道:“沈家待我不好不坏,我的养母张氏倒是带着我识了许多字,祖父也教我许多道理,还带着我上山识草药。”
如果之后张氏没有利用她,也没有藏匿爹爹,更没有直到如今才让她见到爹爹的话,沈荔会觉得,张氏是一个极好极好的母亲。
沈荔正暗自感叹着,可却吓坏了杜娘。张氏这妇人,再歹毒不过了。好好的孩子,怎么还认贼作父,说得一头是一头的。
杜娘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你不用帮我了,跟我来。” 一面说着,一面让程父去厨房收拾。
倒是让沈荔疑了惑,“看来父亲从前很好。不过杜娘从前又是父亲什么人,竟然这么直白白吩咐父亲。这么多年,我从没见过。” 难道是父亲家宅中得宠的侍女,侍妾,外室。
沈荔坦诚相问的眼神让杜娘心里发慌,她连忙推拒道。
“姑娘,我只是程家的侍女,从前一直伺候你的父亲,两人一来二去熟悉了有了感情,再说了,如今他虎落平阳了,我这当侍女终于敢抬起头来吩咐程先生了。”
“哦。”
沈荔淡淡说道。
这一个两个,都在瞒着她啊。
有趣。
“姑娘先不要想这个了,” 杜娘牵起她的手,向另外一个空屋子走去,“姑娘得知道张氏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姑娘要为先生报仇啊。程先生脚上的锁链,若不是裴公子一剑拨拉开,恐怕要被张氏绑一辈子了。还有啊,那张氏的孩子,有一个孩子还活着,就在国公府好好生养着呢,这还是张氏当年的安排呢。”
竟然是张氏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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