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适站在一旁的梅瓶前,并不想被她呆呆地望着,于是退后几步,站在屋檐下问道,“点珠姑娘的行李可准备好了?”
这时,点珠身后侍女上前一步,屈身回道:“回公子,已经准备好了,已经放在马车上了。”
“紫涓!”
紫涓是她的贴身丫头,打小与她一起长大,事事都顺着她,事无巨细向她汇报,怎么突然之间就听别人的吩咐!
点珠重重地将茶杯放在八仙桌上,滚烫的茶水沿着杯沿四溢出来撒在她纤纤素手上,她都置若罔闻。
刘妈妈拿出手帕擦着她手背上的茶水,叹了一口气说道,“姑娘啊,” 她慈祥地看着点珠,“你走的每一天,老爷和夫人都在想你回洛阳,马上就到春节了。”
“她们要是想我,为什么不亲自来洛阳找我?我偏不回去。” 点珠冷笑道。
刘妈妈无奈,只得搬出程相国,“你外公和外婆也想姑娘地紧,天天唠叨着要见姑娘。”
“她们有了表姐只想表姐。表姐回来了,什么都是她的。我什么都没了。本来是我和你成亲的!”点珠深深看着裴适,“我的未婚夫不仅不愿意和我成亲,竟然和我的贴身侍女勾搭上了。”
没想到姑娘在这陵州城学了许多混账话,刘妈妈被气到了,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在侍女的安慰下才平缓下来。
紫涓跪地,并不解释。
“孟然今日卸任陵州知县,今日会护佑你回洛阳。”
裴适淡淡看了点珠一眼,平静说道。
“我不回!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在这里可以看到裴郎。回到洛阳,又能做什么?更何况,母亲已经在为她物色新的夫君了,可她只想看到他。
点珠仍是拒绝,又吩咐另外一个贴身侍女:“去告诉孟然,让他一个人回洛阳,休想带上我。”
刘妈妈为难地看着她,劝解了两三句话,但点珠仍是不肯罢休。
最终刘妈妈终于明日点珠的意思,她厚着脸皮朝梅瓶后的公子乞求道:“裴公子,看在老身当日为您接生的份上,不知能不能劝劝我们家点珠。点珠这姑娘啊,认准了什么就是轴。”
点珠没有反驳,她的确要的只是裴郎的而已。
只要对她说话时像对表姐一样温柔,她一定今日就启程。更何况,晏遂昌还需要裴郎,不日一定会回道京城洛阳……至于悬置的圣旨,既然有了圣上的口风,她又担心什么。
她最该关心的,应该是表姐知晓情投意合的心上人忽然娶了别人,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神情。
想到这里,点珠殷切地抬头看向高她一头的男子。
“点珠不是三岁小儿,其中的利害理应懂了。”
裴适冷哼一声,抬了抬手。
点珠就看到从厅堂外走来两个侍卫,对她行了一礼,不过眨眼之间,又换了另外一副姿态,“姑娘,对不住了。” 话毕,伸手“请”她走。
“你!”
点珠看着裴适愈走愈远的身影,知晓求助无望,只能看向刘妈妈。
刘妈妈却也只是笑着对她说:“裴公子这是为你好,姑娘跟我们回吧。”
裴公子好是好,可实在太危险了。
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竟认了别人的父亲作父,连亲生父亲不认……
即便厌恶他的父亲,那也没有改名换姓的道理。这也就罢了,他还请求皇帝昭告天下,许他裴姓,并允他以后继续为裴国公养老送终。
强扭的瓜不甜,裴公子尚且对亲生父亲如此,她想都不敢想,让自己看大的孩子嫁给一个无爱的人以后的日子会有多么艰难。
刘妈妈扶着身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
东跨院。
采香今日亲自下厨,熬煮了一锅新鲜的鲫鱼豆腐汤。
鲫鱼并非昂贵之物,可陵州城没有内河,又没有河水经过,因此这鲫鱼在陵州城很是难得。
采香在整个陵州城找了八天,才找到这么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孟然今早交接好了知县的工作,经过厨房时,就闻到一阵清香。
采香听到他来,兴高采烈地握着他冰凉的手心说道,“孟郎,我今日做了鲫鱼豆腐汤,一会就给沈姑娘送去。”
孟然点点头,见她知错就改,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凝脂般的鼻子,“你的那一份呢?”
“妾准备等孟郎散衙后。”
采香想起孟郎上衙时从不会回来,可现在没到散衙的时辰,她不解地看向孟然,“昨日刚休沐完,孟郎现在就回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日一早就有旨令下达,皇上任我为兵部侍郎,今日就与新知县交接工作。”
今早他刚到衙门,正要应卯,就看到一个陌生的面孔,称他为兵部侍郎,从洛阳而来,前来任知县。话毕,还从怀中取出圣旨:“事出紧急,陵州城的天恐怕要变了。晏遂昌卸任宰相后,在宫中兴风作浪,如今还要争陵州城这个地盘。圣上吩咐我即刻上任。”
圣旨更无人敢作假。
圣旨上的绣法出神入化,一般的绣娘根本无法模仿。况且,偷学这种特殊的秀法的人也会面临砍头的危险。
采香听不懂朝堂上的事情,只听到孟然要升官的消息,顿时心花怒放。
在陵州城待了这么些年,她简直受够了这里的一切。回到洛阳,她的名声也会好些,别人只会称她为侍郎的侍妾,而不是“区区一个知县的侍妾。”
如果她能够为孟郎生一个孩子,以后她会成为姨娘,甚至成为夫人……
采香睁大眼睛看向孟然,“那我们回洛阳吗?”
“自是要回。” 孟然此刻的心思都落在护送点珠回洛阳的事情上,“今日就走。”
“今日?” 采香雀跃地问道。
“不错。”
孟然却也不看她,只盯着锅里的沸腾着的鲫鱼汤:“鱼汤熬好了?熬好了就送去西跨院。另外一条也送给沈姑娘那边,让小厨房尽快做了,明日便不新鲜了。”
话未说完,他便离开了。
另外一条鱼正在桶里活蹦乱跳着,采莲找来小厮就要将水桶带去西跨院。
“等一下。”
采香上前拦住,笑着说道,“采莲姐姐,这种小事我来吧。”
自从采香当上了孟然的侍妾,向来十指不沾一点阳春水,甚至于洗脸这些事情,都是交给丫鬟做的。
采莲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活像见到的了一个怪物,“今日采香姐姐已经做了一锅鲫鱼汤,足以证明对沈姑娘的歉意了。只是这水桶我都抬不起来,你一个人怎么搬得动?”
“山人自有妙计。”
采香笑着说道,“采莲姐,你就不要担心了。更何况,这样才显得我的诚意,不是吗?”
采莲哑口无言,只能带着小厮离开小厨房。
采香盛了满满的鱼汤在砂锅里,热气腾腾地鱼香味穿过砂锅盖的小孔飘散开来。
她拿出一个小勺,从锅中舀起滚烫的一口鱼汤,慢慢走到水桶旁。
天气冷,那条活蹦乱跳的鱼好似慢慢被冻僵了。
采香伸出左手,用力抓紧鱼光滑的身子,“也怪你命该绝,不该遇到我。”
说完这话,小心翼翼举起拿着汤勺的右手,将滚烫的汤朝鱼嘴里狠命灌进去。那鱼被强迫喝了几口,好似哑了嗓子,又好似卡住了,一个劲地翻腾着。
采香始终不肯松手,左手仍紧紧抓着:“你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怎么就能这么被轻易送人?”
采香从鱼惊恐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扭曲的面庞,那面庞极为诡异……
“采香姐……”
采莲站在厨房门口,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怎么了?”
采香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问道。说话时没放开手,仍看着手中慢慢不再挣扎的鱼。
这么脏的东西,她一点不愿意沾染半分。可她实在讨厌突然回来的沈荔!想起沈荔,她掩藏多年的心思止不住的逼迫她的手去做这样肮脏的事情。
“公子找你。” 采莲低头禀道。
采香豁然松开手,慢慢伸出左手从袖中拿出一方干干净净的手帕,仔仔细细擦着手上粘腻的液体和水珠。
她走到火炉旁,将手帕扔了进去,手帕很快起皱,厨房间多了一味浓稠的腥味。
“孟郎在哪?”
采香起身,看着采莲搅乱的手,平静问道。
“公子还没走。” 采莲低着声音回道。
采香四处探看,也没看到孟郎的身影。
“没走?”
采香惊讶问道,可下一秒心头的浮想联翩在警告她又一次踩在了孟郎的雷区,她抚平心头的惊慌,看向采莲,“采莲姐姐,那孟郎在哪里?”
话音刚落,孟然忽然从采莲身后走出。
他站在门槛外,冷冷地盯着面前女子的眼睛,又往下看她那只肮脏的右手: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心?”
“我讨厌那些没有毛发的动物。”
“你明明知晓我不允许你碰这些。”
孟然讨厌看到一切没有毛发的活物。
可采香对于这些没有毛发的生物,疯狂的痴迷,她热衷于折磨没有毛发的生物。但是因为孟然,她没再碰它们一次。
采香挣扎着,为自己方才的行为辩解:“我……只是看到看到活蹦乱跳的鱼……忍不住…不是故意的。”
“够了!别碰我。”
她的手臂攀在孟然身上,像是一条蜿蜒着冰冷的蛇,孟然甩开她的手。
这一次,采香终于怕了,她怕孟然就此离开,不带她回洛阳,她只能一个人留在这个又乱又冷的地方过春节。
“孟郎!”
采香看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将今日在东跨院门口的事情说了出来,“裴公子明日要和沈姑娘成亲。”
孟郎的身影一顿,没再迈出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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