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师兄你可别说话了!”那师妹不忿他的“假好心”:“你比姜师姐还严呢!上次指导我们练秋月白,错一处便让我们加练五十遍!”
谢怀叙被她当面拆台,也不恼,反而得意扬了扬下巴:“那也是为你们好!秋月白重意境更重基础,力道、角度差之毫厘,意境便谬以千里。是不是,姜师姐?”
姜迟月没接他的话。谢怀叙也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问她:“听说你和李宴珩交手了。他实力怎么样?”
“不过尔尔。胆识尚可。”
“胆识尚可?”谢怀叙挑眉,“能得你这般评价,看来这昭王殿下确有几分过人之处。”
“在裁月抵着咽喉时,还能笑出来,李宴珩是头一个。”
“...那仅仅是尚可?”
“自然。”她随意挽了个剑花,木剑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落下一道痕,“若他能笑着和我真真正正打上一场,让我这剑光划破云州晨雾,才能称得上上佳。”
“不说这个了。昨夜我倒是得了些有意思的消息。”
“说来听听?”
“揽月阁使臣在云州、青州交界处遇袭,文书,腰牌遗失。巧的是,那批文书里有一封对云中阙不利的密折。”她的木剑点了点另一个师弟的手腕,师弟手中剑稳稳的,她赞了一声,“不错。”
谢怀叙一惊,浮光的剑穗晃了又晃:“有人要栽赃?”刚好是云中阙的密折不见、刚好他们离去前曾有摩擦,由不得他不多想。
“未必是栽赃。”她回想了纸雀衔来的旖旎画面里,宋衿澜意味深长的“诚意”二字。然后,她才漫不经心地,对谢怀叙道出了真相,“若是栽赃,院长的案头上此时就该有揽月阁的责问了。”
“是宋衿澜的诚意。”
“她?”浮光的剑穗不晃了,“她做的?为什么?李宴珩知道吗?”
“表态,或者说是示好。”她将木剑一抛,稳稳落入兵器架上,对剑术课的先生道别。她的指导时间已过,剩下的时间便交还给先生,让师弟师妹松了一口气,“李宴珩起先不知。”
他了然:“起先不知,便是后来知道了。那必不是靠他的势力。是宋家?还是她自己?这宋家娘子倒是胆子不小。”
“是她的情报阁。”
谢怀叙轻吸一口气,语气带上了赞叹:“一个不知不觉截下揽月阁密折,甚至做的滴水不漏的情报阁……倒是小瞧了她。”
“能在玉京那般地方扬名的人,又怎么会简单。”姜迟月目光微敛,远处几个弟子正为新的剑招而争辩,纯粹的喧嚣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只不过,世间传扬的多是她‘玉京第一美人’之名罢了。”
她话音刚落下,风便送来一阵清脆铃声。
石径那头,一抹深蓝身影正迤逦而来,那颜色沉静如夜空,裙裾拂过青石,步履间却依旧带着几分属于她的、挥之不去的明烈。阳光落在她发间珠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为夜空点缀上了星子。
“而且我猜,她很快就要来了。”是猜测,也是一句既定的事实。
深蓝色裙裾停在了他们三步之外。
她定定看了眼宋衿澜:“今日怎换了一身蓝裙?我觉着,还是红裙更衬你。”
“云州清雅,自要入乡随俗。”
姜迟月不置可否。
“若李宴珩一身蓝衣,那必然不清雅。”
浮青铃的声音微微一滞,她面上的神情也滞了片刻。
谢怀叙在旁边听不懂什么蓝裙红裙的,这句有关李宴珩的话语一出,也咂摸过味来了。他本就聪慧,听懂了弦外之意。
——姜迟月在告诉宋衿澜:你的诚意我们收到了,但你与李宴珩的关系,才是这一切的关键。你用蓝裙示好云州,可你心里清楚,谁才是你真正的颜色。
“姜师姐慧眼,红衣灼灼,确实更衬京城夜色。”
“但今日这身蓝裙,不只是为了云州而换。”她的目光掠过了姜迟月腰间的裁月,停了须臾,与她对视,像是一汪深潭对上了一片雪原:“更是为了告诉师姐,这世道想给人染上什么颜色,是世道的事;而能决定穿什么颜色的,从来只有穿衣人自己。”
姜迟月正视那双眼。不是在梦里,不是远远一瞥,故而此时方才看清她的眼。一双凤眼,眼尾上翘,凌厉逼人,将万千繁华踏于脚下。透过那双眼,她窥见了一个鲜活的、有着傲骨的灵魂。
本就该如此,她想。
宋衿澜翻出了那块烟水玉腰牌:“姜师姐应当认得出这玉吧?”
“嗯。”她微微颔首,“烟水玉,甚至成色上佳,价值千金。此前我猜测,要么揽月阁无法无天,要么这周副使另有身份。如今看来,是第二种了?”
“师姐猜的不错。这玉……”她正要说下去,便见姜迟月接过后在手里细致翻看摩挲。她了解姜迟月的爱好,以为她起了爱玉之心,但很快便见她在某个地方停留了片刻。
姜迟月此前在只看它在那副使腰间远远一晃,没机会仔细观察,此刻才摸到这玉上玄机。玉璧背面有一道浅得几乎与天然纹理融为一体的刻痕,如破碎玉璧环绕星辰。正是典籍里记载的碎玉阁暗记。她面上了然,直属于皇权的特务机构,自然用的起这玉。
“碎玉阁啊...”她吐出这个名字,也明了了宋衿澜未尽的话语:“云中阙藏典无数,自有一卷曾记载了它。”
但她没告诉宋衿澜,这是禁地里最隐秘的那批典籍之一,更没说,有一份记载了三百年前碎玉阁曾遭过一次清洗——若非如此,她早在看到这腰牌的第一眼时便联想到了。只是不知,那位三百年前的下棋人,料到了碎玉阁重现吗?
“这名字倒奇特。于崇玉之朝,行碎玉之事。”她抬眼,目光清凌凌望向宋衿澜,“除了皇权,想来没有其他可能了。”
宋衿澜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随即化为更深的叹息、一种“果然如此”的深沉。不愧是姜迟月,不愧是他们的云中阙啊——
“不错,正是碎玉阁。碎玉阁如今依托揽月阁,隐藏在官方机构下。”
“对碎玉阁的人员构成,你知晓多少?”她直截了当问,“典籍所载已成历史,我需要更多信息。”
宋衿澜默然。其实她对如今的碎玉阁知晓的并没有多多少。揽月阁行于明面,碎玉阁隐于暗处,皆依托皇权。她前世在碎玉阁待过,利用这点前世底子,撬开个口子尚且艰难,更别提从未涉足过的姜迟月和云中阙了。
姜迟月明白了。这份沉默就是一个答案。
“看来我们都需要更多的信息。”
“如今的阁主名玉无忧,名下暗卫无数。至于其具体规模、据点分布,于我皆是迷雾。但我有一条他们尚未察觉的线,以及对他们某些习惯的了解。还有副使周惟。他既是揽月阁副使,更是碎玉阁暗桩。从他身上下手,容易得多。”
“可以。”姜迟月言简意赅,“关于周惟和这条线,云中阙会提供帮助,也会关注其他可能与碎玉阁相关的蛛丝马迹。”
她没有追问宋衿澜提及的尚未察觉的线和某些习惯是什么。这应当是她的秘密,就像她也没有提及那个反复纠缠的梦境,以及梦境里倒在血泊中、与眼前人一般无二的绯衣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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