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的话无异于一道惊雷,在晁灵云心中轰然炸响。因为过度震惊,她的脸上甚至都不曾生出一丝波澜,也没有当着乳母的面失态。
然而被她搂在怀中的李温却猛然爆发出一声啼哭,脸蛋憋得通红,拼命蹬着小胖腿,想挣脱母亲紧张的怀抱。
晁灵云回过神,慌忙松开手,示意乳母来抱孩子:“罢了,你说的事,我会放在心上,你还是先回房吧,好好照顾温儿。”
她音色黯然,低沉得像骤雨前垂落天际的阴云,听得乳母后背生寒,只唯唯应了声:“是。”
乳母走后,晁灵云独自闷在屋子里,回想着昨晚所见所闻,越是往深里想,越是如堕魔障。
这就是李怡给她的答案吗?金屋与囚笼的区别,不过是置身其中的人,到底被视作明珠还是瓦砾罢了。
他这是要她一辈子留在他身边,看着他将曾经一心一意的眷宠,毫不吝惜地分给旁人。
这种折磨,倒真是一柄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
晁灵云苦笑了两声,举头望向窗外,双眼被煞白的天光刺得不住流泪。
忽而一阵东风穿过回廊,吹进小院,卷着点点落花堆积在青石阶上,为苔藓染上一层薄香。
李怡正与吴青湘临轩而坐,小小的院落素来冷清惯了,此刻突然添了一个人,竟显出几分令人暗喜的局促来。
坐在李怡对面的吴青湘安安静静,眉目温婉,衬得隔桌之人越发阴沉。
一想到今早酒醒之后目睹的所有荒唐,李怡怒火攻心,悔恨切肤,偏又无可奈何:“昨夜就算我酒后乱性,为何你却——”他话音一顿,紧盯着吴青湘,怒道,“你明明可以阻拦我,可你没有。”
面对近乎尖锐的责问,吴青湘却是从容自若,淡淡道:“殿下,我做你的侍妾,已经好些年了。”
李怡睁大双眼,觉得这回答简直离奇:“你的身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是,为了掩人耳目,”吴青湘苦涩地勾起唇角,双眼直视李怡,不甘心地问,“那我的心呢?也要一直藏着掖着吗?”
李怡一时语塞,沉默了片刻,道:“我以为我早就对你说清了。”
“情之一字,若能说得清倒好了。”吴青湘叹息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不会有人在意自己的心情,便收起怅然的思绪,坦然道,“昨夜,是我情难自禁,可我并不后悔。”
李怡紧紧皱起眉,尽管不堪回首,混乱的记忆却如蛛丝,还是在他心头落下了几丝细微的痕迹:“昨晚,我记得,灵云似乎来过……”
“晁娘子是来了一趟,略坐坐便走了。”吴青湘不动声色地回答。
“真的?”李怡半信半疑,努力回想一切与晁灵云相关的记忆,却越想越疑惑,“当时……我真的感觉是她,才会失了分寸……”
就算酩酊大醉,当时朦胧所见,分明是她,气息里的香甜,也分明是她。
为何一夜过后,全都错了呢?
吴青湘冷眼看着李怡陷入苦恼,索性以退为进,往自己身上下狠手:“殿下,你若对我有所怀疑,不如将女医请来,为我验身吧。”
让女医验身,传出去对女子是多大的羞辱,李怡自然知道。他撇开目光,烦躁地打断她:“行了,我还不至于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吴青湘目光一闪,得意之色敛于眼底,微微低下头。
二人一时陷入静默,许久之后,李怡忽然开口:“我有言在先,”他看着吴青湘,目光中隐含警告,“昨夜是错,我不会再犯错。”
吴青湘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沉默片刻,才道:“殿下不必多心。我明白,昨夜是我冒犯,我还要多谢殿下宽宏大量。”
来日方长,她还藏着一招杀手锏,眼下无需心急。
李怡看着她,听不出她这话的意思是真是假,又如坐针毡,便起身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会交代王宗实,该有的补偿,不会短了你。”
吴青湘双眸暗沉,望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苍白而无望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木然道了一声:“殿下慢走。”
李怡疾步离开吴青湘的院落,像疯了一般,一口气冲回安正院,却在距离院门几丈开外猛地刹住脚步,看着晁灵云如幽魂般虚浮地走出来。
在对上她黑沉沉眼珠的一刹那,一道充满绝望的陌生声音,在他心底轰然响起:她已经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来不及做任何遮掩、补救,他不堪的面目便暴露在她的目光下,一切狼狈无所遁形。
李怡浑身僵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缓缓走到自己面前。
“为何不好好休息,跑出来吹风?”他听见自己虚伪的寒暄,声音干涩得可怕。
晁灵云仰着头看他,一脸的似笑非笑,满是冷嘲:“休息什么?累了一夜的又不是我。”
她刻薄的嘲讽像一把刀子,瞬间划破他混沌的头脑,反倒让他清醒了不少:“别闹了,有话进屋再说。”
“我没想和你说话啊。”晁灵云回了他一句,作势要往他身后走,“屋子里大半天都是空空的,我才发现狸奴不见了,正要去把它抓回来。”
李怡拦住她,软声道:“这狸奴一向野惯了,找它做什么?时候到了自然就会回来。”
“哦,”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远处,扁起嘴啐了一口,“偷腥畜生,没良心得很。”
李怡微微一僵,很快又神色如常,哄着晁灵云道:“回去吧,我有话对你说。”
晁灵云歪着脑袋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竟乖乖地跟着他一路走回了寝室。
李怡先将她安顿好,看她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榻上,才在床边坐下,开口向她坦白:“昨夜,我在思远斋里喝醉了,一时糊涂,忘了身边另有他人……”
“我知道,”晁灵云猛然打断他,不想再细听,直接问,“你碰了她?”
李怡哑口无言,满腹委婉的解释像锦缎遭火烧成了灰,只落了个满目疮痍。
“你不说话,就是认了吧?”晁灵云从见面开始就努力装作云淡风轻的语气,此刻终于变了调,“你还想说什么?酒后乱性?你——真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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