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腥风血雨过后,少阳院中死的死、伤的伤,幸免于难的几个宫人也都躲在角落里,连宫灯都是在日暮后才迟迟点上。
内殿中一片死寂,李永斥退了噤若寒蝉的宫人,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面对杯盘狼藉的残宴,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外风雪声越来越紧,听得人心底越发凄凉。忽然一股冷风不知从何处窜入殿中,激得李永打了个寒战,跟着便听见背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殿下,翠翘来看你了。”
李永回过头,望见一道倩影立于殿中,没想到自己这般处境还能有人牵挂,不由哽咽道:“你怎么来了?”
“奴婢傍晚回到宜春院,看见刘楚材那帮小子被打了个半死,打听到东宫这里出了事,便立刻赶过来了。”翠翘草草行了个礼,跪坐在李永脚边,叹息道,“我的殿下又受委屈了。”
伤心时没人安慰还好,一听翠翘这话,李永吸吸鼻子,眼睛就红了:“翠翘……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动辄得咎的日子了,为什么我无论做什么都是错。”
“因为殿下是太子呀。”翠翘替李永理顺了凌乱的衣褶,郑重道,“国本至重,更应效法圣贤,立德、立功、立言。”
“我做不了圣贤。”李永撇撇嘴,满脸委屈道,“父皇总说我不争气,可他自己不也常常饮酒寻欢吗?为什么我喜欢宴饮,就是大错?”
“那是因为圣上对殿下寄予厚望,希望殿下将来继承大统后,能做一位励精图治的明君。”
“励精图治……”李永低喃,随即发出一声苦笑,“励精图治,能有什么好下场?看看父皇就知道。”
翠翘叹了一口气:“殿下说这种丧气话,难道是打算坐以待毙,放弃太子之位吗?”
“这哪里是丧气话,只是实话罢了。做不做得成太子,这事由得了我吗?”李永有气无力地说,“哪朝哪代的太子,有像我这么窝囊的?没有兄弟相争,还要成日提心吊胆。杨贤妃千方百计想要父皇废了我,不就是怕我以后当了皇帝,会替我母妃报仇么?”
“殿下慎言!”翠翘紧张地提醒李永,“小心隔墙有耳。”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没见我这少阳院,人都已经走空了吗?”李永说着说着,眼泪便滴了下来,惶恐不安地念叨,“现在杨贤妃一定正对着父皇说我的坏话呢,翠翘,你说父皇会不会明天就废了我?不,父皇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他一定会原谅我的!”
“殿下说的没错,圣上只有殿下这么一个皇子,杨贤妃再得宠,也不过是一介妇人。只要殿下肯用心,就一定能够挽回圣上的心。”
“真的?”李永听了翠翘的话,眼睛渐渐亮起来,“你会这样说,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什么好主意?”
翠翘点点头:“以奴婢的浅见,殿下应该趁着圣上养病时,好好在床前尽孝。这世上的父亲啊,都喜欢孝顺的儿子,就算是圣上也不会例外。”
李永听了翠翘的主意,顿时有点气馁:“还床前尽孝呢,之前我去太和殿探望父皇,都吃了闭门羹。”
翠翘无奈一笑,轻轻拍了拍李永的手,安抚道:“殿下,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如今太和殿被杨贤妃把持着,若殿下没有足够的诚意,她自然能找理由将殿下挡在门外。殿下如今要做的,是一场以“孝”为名的苦肉计,一场连杨贤妃都挑不出毛病,只能被迫让步的苦肉计。”
“苦肉计?”李永犹豫了一下,眼巴巴地看着翠翘,“你且说来听听。”
“殿下,今夜雨雪交加,你若这个时候去探望圣上,圣上哪舍得再让你吃闭门羹?这和哭竹生笋、卧冰求鲤,是一样的道理。”翠翘凑近李永,娓娓诱导,“只要殿下进了太和殿,圣上看见殿下满身的雨雪,就会知道殿下的孝心有多赤诚。到时殿下在圣上面前好好认个错,求得圣上原谅,只要父慈子孝,又有什么心结是化解不开的呢?如此一来,杨贤妃的离间计也就不攻自破了。”
李永思量着翠翘的话,自认眼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索性心一横,点头道:“好,就照你说的办!”
李永遵照翠翘的建议,为了显得自己心忧父疾,一切从简,索性也不穿裘皮,就套了一件朴素的桂管布棉袍,便冒着雨雪跑出少阳院,只身赶往太和殿。
初冬的细雪夹着雨丝,很快就打湿了他的棉袍,冰冷的潮气不断往棉袍里渗,风一吹,更是要把人给冻住似的,比顶着鹅毛大雪还要难熬。
太和殿与少阳院相隔甚远,李永咬牙坚持,千辛万苦地跑到太和殿,人已经快要冻僵了。守夜的王福荃看见李永冻得煞白的脸,着实被吓了一跳:“雨雪那么大,殿下怎么挑这个时辰来?也太不爱惜身体了!伺候殿下的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
“我……我要见……父皇……”李永牙齿格格打战,一句话好不容易才说完。
“老奴这就去禀报圣上,殿下快进殿暖暖身子!”王福荃慌忙吩咐左右伺候太子,自己一路小跑着前去通报。
内殿中,天子李昂服药后刚迷迷糊糊睡着,却被王福荃唤醒,大为不悦:“他这个时辰来见朕,是什么意思?”
坐在龙榻前守夜的杨贤妃不失时机地提醒:“陛下,白天的时候太子刚犯了错,这时候前来求见,想必是心里害怕。”
李昂一想到自己这根独苗的种种不肖,便胸闷气短,连咳了几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让他回少阳院静思己过,不必来见朕。”
“陛下不肯见太子,回头太子肯定疑心是臣妾挑唆,更要记恨臣妾了。”杨贤妃叹了一口气,劝道,“国本至重,陛下总要给太子一个台阶下,还是召见吧。”
“你总是在朕面前替他美言,这不肖子可曾领过你的情?他大半夜的跑过来,是要演苦肉计给朕看呢。王福荃,你只管撵他回去,不必再禀。”
“陛下,”王福荃忍不住跪在地上,替太子求情,“太子一个人冒着雨雪跑来太和殿,身上衣裳都湿透了,就这么回去,不得把身子给冻坏了?老奴斗胆求陛下开恩,哪怕不见,也准许太子留宿太和殿吧。”
“如何,又被朕说中了吧?”李昂特意看了杨贤妃一眼,冲着王福荃冷笑,“谁让他这样干了?既然自作聪明,就自己生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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