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庭生衣袂翻飞,轻轻落在夏静客院中,快步进屋,将那日搜到的黑曜石令牌拿了出来。
夏静客垂眸,摩挲着令牌光滑的表面,吐出几个字:
“西狼氏。”
范庭生点点头以作肯定。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而后陷入长久的沉默,捏着令牌的手微微颤抖。
“师尊,此事我一定,一定会查下去。”她哽了一下,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当时之事本以为如石沉大海,现如今再度送到眼前,万声不会再懦弱了。”
范庭生重重拍了拍她的肩头:“莫要慌了神,为师会陪着万声的。”
“我要还她一个真相大白……要还她一个公道。”夏静客的眼眶骤然红了,她用衣袖使劲擦擦泪花,抚过额前的几缕白发,她的唇微微颤抖,“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他乡……一定要接她回故土安葬。”
听她如此哀伤,范庭生也想起了那个随着一众人马远去的瘦削背影,那人披着大氅,三步一回首,红妆也遮不住满目离愁,她的几滴离别泪洒在故土上,使节的杖在风中摇晃。
那时范庭生看见夏静客就那么站在几里外遥遥目送着那人,明明下唇都已紧咬出血,握紧的拳将要抠入肉中,却仍然一步不移,不愿上前见最后一面。
紫台朔漠,青冢黄昏,式微,式微,胡不归?
青衣的仙君目送心上人直到天尽头,似是眼睁睁看着她走入自己的坟墓,一行清泪自眼眶终于划下,道毁而神废。
望断秋风南归雁,十八胡笳孤烟寒。
人道瀚海绝鸿信,不知故乡……勾月残。
范庭生看着此时的夏静客,没有作声,只在心底轻叹。
新安城中广元殿上,赵明贤和皇后已经落座,他扫视了一遍座下客,才缓缓开口道:“三郎还在永州戍边,无法赶回,我们便先行开始吧。”
“父皇,五弟也还没到场……”一旁的赵千莲忙附耳说道。
赵明贤皱起眉头,似是无心地将头侧离赵千莲,摆摆手道:“怕是正耽于享乐,等这竖子不如不等。”
觥筹交错,赵千鹤见部分官员起身走向太子敬酒,她垂头看着杯中琼浆,轻抿一口,又夹起桌上的炙肉细细嚼着,避开皇后试探的目光。
这时忽有两位大臣向她走来,她忙端着酒站起来,其中一位捻着胡子微笑道:“四殿下许久不在宫中,还允下臣介绍一番,臣是工部尚书徐叔华,这位则是工部侍郎王理明。”
赵千鹤闻言也回之以微笑:“原来是徐尚书和王侍郎,闻野在此敬二位大人一杯。”说罢她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借着余光看见赵明贤正有意无意地看着这边,心下顿时了然。
家宴的前一日,果然不出所料,她被父皇召至寝殿,年迈的君王背手看着跪在地上叩首的年轻皇子,嘴紧紧抿成一条线。
沉默半晌,只告诉她明天家宴时长点心思,便让她离开了。
赵千鹤垂眸,在心底苦笑一声,毕竟是君王,想让谁入局都不必过问,这一关应是用来考查她能力的,若是处理得不好,怕是父皇不会用心培养她。
一上来便是六部之一的工部尚书与侍郎,足以见得太子赵千莲此时权势有多逼人,以至于赵明贤会舍得用六部之一来评判她的能力高低。
若此后办事得力,说不定工部便是她的瓮中之鳖。
“本宫听闻近日宁州息生洪涝,边线粮草供给被迫中断,可真有此事?”
被忽然问到这件事,徐叔华的笑意一滞,略微露出点愁眉苦脸:“确有此事,近日工部正拟草给圣上上书。”
“工部打算怎么办?”
“暂从各地集结军粮,先将定州军粮的口子补上,息生的洪涝让当地的村中百姓失所,便先将难民转移至安全之所,待洪涝退去再清淤加固堤坝。”
赵千鹤神色严肃,她皱眉思考片刻,才迟迟开口说道:“兴许还可以在略下游一些的丰稻与百谷开渠泄洪,对息生当地免税一年,洪后常有大瘟,本宫或能表请父皇差遣部分太医前去防患于未然。”
闻此徐叔华脸上复现笑意,躬身作揖道:“四殿下的建议,下官回去后便会加入草拟的上表中。”
一旁的王理明也恭维着:“四殿下少年英才便护民如此,实是大新福祉。”
赵千鹤听这恭维的话心里直泛起一层恶心感,她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头,多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王理明,忙回道:“不过是为父皇与兄长分忧。”
见二人还想说什么,却听殿外传来宫女的惊呼。
“五殿下?!”
惊叫的宫女忙捂住自己的嘴,额头冒出冷汗。
赵千鹤看向立在大殿门口的赵正儒,那人一身半穿的玄色胡服,脚上踏着双鹿皮靴,幞头下有青丝散出,面庞还略带一丝儿时的幼稚,鼻头沾着一点灰。
赵正儒眼睛发光,冲她兴奋地招招手。
“四哥!”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自顾自小跑着过来一下子抱住了赵千鹤,身上的灰蹭得赵千鹤一身红色衣裳都发黑了。
“五弟……你……”
“竖子!给朕跪下!”
赵千鹤的问候被赵明贤怒声打断,赵明贤双手死死摁着龙椅的把手,面色如铁,一双龙眸怒视着赵正儒,似能喷出火来。
赵正儒这才松开双手,收敛起一脸放荡的笑意,小步地踱到赵明贤的座前跪下,垂首行礼。
“圣上莫气,免得气坏身子。”一旁的皇后才迟迟开口安抚着,一双酥手似在给赵明贤顺气,“五郎,还不快同你父皇请安?”
“儿臣叩拜父皇。”听她这么说,赵正儒才不情愿地叩首,赵明贤将他的不服气看在眼里,怒火没有减退一丝半点。
赵千莲上前扑了扑他幞头上的灰,低声提醒道:“五弟不要胡闹,快与父皇解释一下今日家宴为何晚到这么久。”
出乎赵千鹤意料的是,这个看似长歪了的,比自己小两岁的皇弟居然还挺听赵千莲的话,见他眉眼低下嘀嘀咕咕起自己今日打马球的事情,似是终于低头认错了。
她把目光别到一边,发现赵莺歌也正看着他们几人,眼中的情绪旁人读不懂,紧接着她看向了赵千鹤,眼神阴沉,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赵千鹤只觉自己的小妹这些年变化相当大,不知在过去六年中经历了些什么,本该是最天真浪漫的年龄,却看起来满腹心事。
这宫墙高耸似樊笼,里面的人无非都在作困兽之斗。
她在心底嗤笑一声,见赵正儒被赵千莲领着灰溜溜地落座,圣上也被皇后安抚得脾气消了七七八八,便拎起一旁的酒壶壮起胆子走上前去。
“儿臣来为父皇母后斟盏酒。”她说着就倾下上好的葡萄酿,看着渐渐满起的酒盏,赵明贤眯起眼睛,仔细地审视这个四皇子。
察觉到他要说什么,皇后似有犹疑,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待赵千鹤正立起酒壶,赵明贤才开口:
“四郎今年将要十六,是出宫立府的年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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