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应久江来了。”
她听见了身后向她而来的脚步声。
“应公子……”
“心鹤,我字煦玉。”
“又如何?”
应久江见她微微歪头,是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应公子这样的称呼他听着不顺耳。
“没什么,你可称我煦玉。”
明迁鹤不在意称呼,他说煦玉就是煦玉。
“煦玉。”
应久江立在原地,闭了闭眼。她平缓的语调传入耳中,他却恍如隔世般,体内的魔气隐隐躁动。
“煦玉?”
他压制住魔气,缎带缠绕明迁鹤,“走吧。”
张循意幼年成为孤儿,得师父心怜收养,教他做人之道,授他修炼之法。
他十岁时,师父去世,而后他独自一人游历人间。
妖,不尽是凶恶。
他救了一只山雀和一只黑猫,他们在妖界被大妖欺负,只得逃离。
妹妹也是他捡到的,她晕倒在望昼山,他不忍无视。
她不记前事,他给妹妹取名张予意,是予她祝福之意。
张循意口中念叨妹妹乖巧,妹妹见不到他定然伤心,他要快点赶回去。
明迁鹤不理会他的絮絮叨叨,应久江默默加快了步伐。
临河郡望昼山,是府城外最高的一座山,常年无人出没,只有山中野兽、草木肆意生长。
山腰处隐匿着一座小木屋。
这是张循意和师父一点一点修缮的,后来他与妹妹、两只小妖一直生活在这里。
“公子,姑娘,我想劳烦两位一件事。”
“说。”
张循意挠挠头,“能不能帮我摘一捧花。”
他看向自己近乎透明的双手,“我出来时答应了妹妹,要给她带一捧花的,只是我现在……”
“可以。”
山中花香四溢,应久江取下一捧花,带着一人一魂来到木屋门前。
“我到家了。”
张循意想推开院门,但发现自己能穿过,随即向屋内飞奔。
“妹妹!我回来了!”
院内整洁,只是大门紧闭。
“妹妹?山雀?小尾?”
无人应答。
明迁鹤牵动缎带,那头轻晃,示意他发现了,屋内有妖。
木门缓缓打开,门下小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
“山雀!我回来了。”
山雀缓缓走出,他不可置信,这个魂体,真的是他!
“妹妹呢?小尾怎么也不见了,是不是又跑到山上抓蝴蝶去了?”
他忍住涩意,好半晌才回答,“予意……她下山去了,小尾去玩了。”
你回来能做什么呢,难道还要经历一次吗?
“公子,姑娘,你们进屋坐坐吧。妹妹下山得天黑之前才能回来了。”
山雀双眼警惕,这两个人,是修士,他如今谁也打不过,这个男子气势尤其凌厉。
但他们目前都没有恶意,想来是他们送哥哥回来的。
屋内依旧整洁无尘,只是……少了人气。
明迁鹤鼻尖充斥着木头逐渐腐朽的味道。
“公子,你知道我的身体在何方吗?这样委实太不方便了。”
他想抬起茶壶,茶壶却毫无动静。
“不急,你的魂体需要温养。”
山雀背过身,小小的鸟脑袋垂下,眼中蓄泪,不记得了吗?这样也好。
这两个人明明很清楚,他哪里还有什么身体啊。
都化作枯骨,都归于尘土了。
“也是,天快黑了,我去外面等妹妹。”
他飘出门外,在院外静静守着山下来路的路口。
山雀飞上木桌,靠近应久江,“你们……在何处遇到他的?”
“天台山。”
很远了,他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他徘徊在人间,想来是意外被魔族收走。”
为什么不愿意走呢,或许是执念太深,他不是一直说,死后不管生前事吗。
山雀仿佛见到了希望,他艰难维持孩童人形,退后三步。
双膝跪地,低头向应久江叩首。
“求求你,救救予意!”
唤魔铃轻响,非生出鞘,抬起山雀的头。
“不跪,不叩,你只管将事情原委细细说来。”
张予意被捡到时一身重伤,心口更是被开了一道三指长的刀口,近乎丧命。
张循意将人背回来,一人两妖折腾了一个月才将她留住半条命。
姑娘眉目清秀,身量娇小,能留下半条命也靠她意识坚强,她想活。
他们从前过得很是快意。
“哥哥,你看,好漂亮啊。”
张循意看着她身后的花海,眉开眼笑,“妹妹就像花,也好看。”
“真的吗?”
第一次有人夸她漂亮,她的记忆里从来没人给过她好脸色,那些人只会取她的心头血,又塞给她灵丹妙药。
“真!”
山雀落在张予意肩头,“我做证,哥哥没说谎。”
小尾在花丛中跳起,抓住一只蝴蝶在地上打滚,又将蝴蝶放飞。很快黑色的尾巴就蹿进花丛不见踪影。
张予意撑着小脸凑近张循意,“哥哥,我真的好看吗?”
张循意猛然后退,耳尖泛红,“嗯嗯……”
妹妹可爱,无人可比。
张予意白净的面庞染粉,心欢。她走后地上的花草已经比周围的高出一截,青葱摇曳。
两年,他们彼此作伴,是毫无血缘的至亲。
山雀永远记得,同样的日落,同样的天黑之时,予意没有回来。
哥哥下山一直寻她,寻到了,但……
山雀哽咽,“予意她被郡中王家抓住了,他们囚禁予意,取她的心头血,哥哥一人无力抵抗王家,他……活生生被两个金丹期的修士打死了。”
遍体鳞伤,没有一块好肉,他拖着气息全无的哥哥爬回了望昼山,将他葬在当初那片花海。
小尾明明已经有第六条玄猫之尾,他拼死才将毕生的妖力传给予意,只愿她能撑到有一天,“神明”或许能看见这个命运多舛的少女,救救她。
山雀被打成重伤,疼啊,但身体的伤疼不过心。
一年,他独自舔舐内心的伤口。
他宁愿哥哥不管死后事,但哥哥还是回来了。
唤魔铃又开始作响,明迁鹤掐住指尖,不能睡!
张循意忽然进门,“山雀!天黑了,妹妹还没回来!”
他焦急万分,明迁鹤听着他颤抖的声线忽然清醒。
山雀不敢抬头,他怕张循意看见他满脸泪水。
应久江收回剑,大手轻抚山雀枯黄的头发,灵力渗入他的身体,人形逐渐凝实。
山雀擦干泪,恨意难平。
“张循意,我们下山帮你找妹妹。”
“好。”
取心头血?明迁鹤原本没想到一个人族的心头血能有什么用。
但当她跟随应久江进入王家地牢时,她知道了。
午阳花,妖界深山的生灵之花,开花时逢正午烈阳,修炼成人,心头血可助修士一举进阶。
千年前此花就已经几乎绝迹。
“妹妹!”
张循意看着地上血迹斑斑的女孩,心疼得厉害。
张予意手指微动,哥哥?哥哥来接我了吗?一年了,他终于来梦里找自己了。
泪水从紧闭的眼中滑落。
我好疼啊,哥哥,你带我走吧。
应久江往张予意口中塞入一颗还生丹,入口即化,能治愈她□□的伤,但她丢失的心头血却回不来了。
“予意,你醒醒。”
山雀?
张予意睁眼,熟悉的人出现在眼前,她透过魂体看见了张循意身后的公子和姑娘。
“妹妹,不疼了,我来了。”
他像从前一般揉揉她的脸,却触了空。
“哥哥。”
她唤一声哥哥,张循意的记忆一一涌出。
魂体无泪,他只一遍遍低声回应着张予意。
原来,我早就死了啊。
死前的疼痛都记不得了,他只记得要给妹妹带一捧花,只记得妹妹在家里等着自己。
“哥哥,我还活着。”
嗯,你活着就好。
地牢内的锁妖链被非生斩断,人无声无息地消失。
张予意被应久江救回,心口的伤也已经愈合。
张循意的魂体越来越淡了,他守在张予意身旁,不曾离开,应久江和明迁鹤退出屋内,将为数不多的时间留给兄妹两人。
明迁鹤缓缓开口,“午阳之花不该这般弱。”
“是,但如果她从一枝花时就被囚禁养大呢?”
没有高深的法力,唯有珍贵的心头血。
明迁鹤没有再说什么,她静静等待着,黑夜逐渐褪去,天边现出光亮。
张循意该走了。
他来到两人跟前,俯首,“公子,姑娘,我执念已了,告辞。”
魂体消散于空中,但愿他还有来世。
明迁鹤不见,一缕金光进入应久江的体内,他面色如常。
招灵镜睁大双眼,不可能!这是神族才能获得的信仰之力!
他根本不是神族!他顶多算人中强者,哪怕他位列巅峰也不可能有这般造化!
“招灵镜,你折腾什么?”
“没什么。”
招灵镜眼神审视,从今以后她也要盯着这个人。
而且她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想不起来就不想,她从来不强求自己。
“山雀,山中布下了阵法,从今以后,这里无人能闯入。”
山雀仰头看着面前高大的身躯,初升日照金光,他仿若……我心之神。
明迁鹤唤着他,“山雀,你来。”
山雀不明所以,但他走到了明迁鹤跟前,她轻抚他的发丝。
随后和应久江离开了。
应久江侧头看着她,道别吗?她似乎不喜言语。
“你想干什么?”
别人不知道,招灵镜清楚得很,她可没有这般慈悲之心。
“你猜。”
张予意感受着身体从未有过的轻盈舒适,她笑,但又哭。
我还活着,哥哥却再也回不来了。
“予意,好好活着,我的墓碑前,也要有一捧花,不能断哦。”
山雀缩在张予意怀中,一直陪伴着她。
复回宗符修峰。
明迁鹤刚回到院中,感觉迎面扑来一人,她朝应久江身后一躲。
“神女!我终于找到你了。”
哦,那个脑子里全是水的二皇子。
应久江心中升起一股奇异感,魔气似乎又开始躁动了。“二皇子,你不在妖界静养,跑来复回宗做什么。”
明知故问,秦仞冷哼。
“神女,我叫秦仞。”
“二皇子,当不起神女,我名心鹤。”
心鹤,好听,神女的名字也好听。
沈之皖和桃真真坐在院中,眼中亮晶晶的,明显是看热闹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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