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止看到叶雯递过来的书,怔了一下,盯着那熟悉的封面没有说话。
“《爬山虎》,好看吗?”
“哎哟,好看,我看得很感动,哭得稀里哗啦的,护士小姑娘看见还以为我是哪里疼了,吓得不轻。”
“什么故事,让你哭成那样?”空亦筂从叶雯手里接过书,翻开第一页前言。
“是讲亲情的,一个小男孩和他两位母亲的故事。”
“两位母亲?”空亦筂抬头,突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向旁边的谭止。
谭止抬眼对上空亦筂的眼睛,没有说话。
空亦筂沉默了片刻,把书递给叶雯,开口:“这本书,是谭止写的,他的笔名就叫「白猫先生」。”
“哎呀!”叶雯睁大了眼睛,看向谭止,“是你写的?”
谭止点头,“是我写的,写我的亲生母亲和我的继母。”
叶雯看着手里的书,抬手抚平书页的褶皱,感叹:“写得真好。”
“谢谢阿姨。”
叶雯又问空亦筂:“小筂,你现在拍的戏,我记得是同一个作者,那也就是说,也是小谭写的吧?”
“是的,改天我买原文给你看。”
叶雯把书放在床头柜上,吊着的点滴已经见底,空亦筂起身拿起桌上一瓶新的给她换上。她拍拍空亦筂的手,打趣似的笑着问他:“你最近又传出来不少恋情了啊,哪一段是真的?”
空亦筂将点滴推慢了一些,回到谭止身边坐下,“都让你少看点微博,怎么还相信那些假新闻。”
“可我看着那些照片和视频都很真实啊。”
“专门找刁钻的角度拍的,错位,实际什么也没有。”
“唉…”叶雯叹气,“要是真的,也不是不可以,我看那些女演员都很不错,个个都长的好看,你也马上三十的人了,也是时候考虑一下结婚的事情了。”
快三十而立的年纪,就连影帝也逃不过长辈的催婚,空亦筂闭眼微笑,侧靠在沙发上,伸手摸着眉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
“怎么不是时候?”
“我还没遇到喜欢的人。”
“那娱乐圈这么多女明星,还不够你喜欢的呀?”
“我也不是谁都认识的么…”
执拗不过他,叶雯笑着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而问旁边的谭止:“小谭呢?今年多大啦?”
“阿姨,我今年26。”
“有女朋友了吗?”
“没呢。”
“也该找了。”
“…好的,阿姨。”
“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儿呀?”
“我……也不太确定…”
谭止在叶雯面前乖得像个听话的小孩儿,一问一答,声音轻轻的,举止腼腆,与平时那高冷疏远的模样截然不同。空亦筂撑着下巴,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哎哟对了!”
叶雯看到谭止这一袭白发,突然想到什么,抬手拍了拍被子,然后指着谭止,眼睛快速眨了几下说:“我突然想起来,和小筂上热搜的那个、那个‘女朋友’,白头发的,是不是小谭啊?”
“你现在才反应过来么,叶女士。”空亦筂靠近谭止,伸手握住他的肩膀,“没错,就是谭止。所以说啊,微博上的热搜别信,都是些假消息。”
叶雯哦了一声,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你们吃饭了没啊?”叶雯又问。
“吃了,带谭止去金岩玩了一会儿,吃了点心。”
“点心哪能吃饱啊。”叶雯指着对面桌上的饭盒,“那饭盒里有炖好的萝卜排骨汤,护工刚刚送过来的,我才吃完饭,现在吃不下,你们两个分着吃了吧。”
谭止正想说不用,空亦筂却站了起来说“好啊”,然后去到桌边。桌上正好有护工洗好了没拿走的几个玻璃碗,空亦筂盛了一碗递给谭止。
谭止接过碗,里面的排骨炖得烂熟,浓郁的香气飘进谭止的鼻腔里,不禁也把他的胃口勾了起来。
空亦筂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拿过洗好的筷子递给谭止,两人便坐在沙发上吃了起来。
……
之后的时间,谭止和空亦筂把排骨汤全部吃完,又陪叶雯说了会儿话。等最后一瓶药水滴完过后,叶雯躺下休息,他们才从医院离开,那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谭止坐在副驾上,头侧靠在车窗,眼睛看着外面璀璨的城市LED灯光,逐渐犯困,正当他眯着眼睛快睡着时,耳边恍惚间听到空亦筂开口说话的声音。
“白猫先生。”
谭止清醒了几分,转头看向空亦筂,愣了几秒后才点头,“嗯。”
“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因为你的小猫?”
“不是,我开始写小说的时候还没有养猫,这个笔名其实也就是随便取的,没什么特别含义。”
空亦筂眼睛看着前方,顿了顿,问:“谭老师…写作的契机是什么?我有点好奇,可以问吗?”
谭止身体僵了一下,看着空亦筂没说话,他慢慢垂下眼,重新靠回了车窗。
就在空亦筂认为自己失礼了,正想解释“不想说也可以”时,谭止才开口。
“我写小说的契机……为了我的继母吧。她当时生了重病,家里没钱,我爸没工作,我又还在上初中……”
“本来我一开始想退学去打工来着,可就在我正打算和家里商量退学的前一天,我无意中参加的一个短篇小说比赛有了回音,我拿了第一名,奖金3000块。”
“在我意识到写文可以赚钱时,我放弃了退学,去了当时比较火的一个网站,写了一本短篇签约。因为是未成年,所以后来还是拿的我爸的身份签的,一签就是十年。”
“很幸运,第一本小说就卖了版权,虽然钱不多。那之后我就拼命写书,完结了一本又一本,卖了不少版权,当然,也因为利益写了不少烂文。”
谭止被车窗外闪过的霓虹灯迷糊了眼,他眯着眼睛叹了口气说:“可惜,最后她还是走了。”
谭止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淡淡的忧伤,空亦筂伸出手,在靠近谭止搭在一旁的手时顿了两秒,覆盖在谭止的手腕处,轻轻捏了捏。
“所以,我妈看的那本书,就是你继母去世后写的吧?”
“嗯。”
“为什么叫《爬山虎》,能说说吗?”
“这个啊……”
说起这个,谭止的思绪不自觉回到了自己小时候,那个温馨的小家,种满鲜花的小院,和那爬满一整片白墙的爬山虎。
谭止出生在一个还算不错的家庭,母亲曾雪是一名钢琴老师,父亲谭韦祥是一家上市公司的经理,谭止6岁以前,几乎就像这世上其他幸福的小孩儿一样,父母恩爱,家庭美满。
而他幸福小家的骤然转折,则是来自曾雪的一张化验单——胃癌晚期。
疾病来势汹汹,从发现到接受治疗,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谭止就看着曾雪从优雅知性的美人,变成了一张枯黄的薄纸,生命摇摇欲坠。
曾雪病了没多久,谭韦祥的公司也出现了债务危机,老板逃出国,公司一夜解散,他成了无业游民。
幸福的小家落魄后,依然用力地维持着现状。曾雪依旧温柔,常有学生带着她爱的鲜花来看她;谭韦祥也停止了找工作,和谭止一起陪她度过余下不多的时间。
曾雪的死亡是必然,纵然是当时并不太懂死亡是什么的谭止,也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可当那一天真正来临时,如海潮般汹涌的悲伤还是压垮了这个家庭。
曾雪在医院闭上眼的那天,小小的谭止哭成了泪人,他没有妈妈了。
而谭韦祥在曾雪死后性情大变,变得狂躁暴戾,游手好闲,天天把自己泡在酒池和赌场里,不到半年几乎快把存款挥霍完了。
幸运的是,上天似乎还对他们的小家有眷顾,让谭韦祥认识了一个温柔体贴的舞蹈老师,也就是谭止的继母许桉。
许桉和曾雪一样,长相文艺淡雅,为人落落大方,尤其是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更让她多了不少温柔。
许桉的到来让原本支离破碎的家庭重新开始有了生机,谭止也从最开始的拒绝,到慢慢接受了有新妈妈的事实。
很快,谭止和谭韦祥、许桉和他的儿子蒋以陆,组建了一个新家,搬进了原来曾雪在的那个家里。
曾雪还在世时,谭止总爱拉着她到后院荡秋千。秋千在院子的白墙旁边,白墙上长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是曾雪亲手种的。这个小院是谭止儿时的小天堂。
曾雪死后,院子无人打理,花草凋零,爬山虎也死了,枯萎了整片白墙,在大风天坠落,像是白墙脱了一层皮。整个小院一片死寂,像曾雪的生命一样。
许桉住进家里时,把曾雪的后院开始重新打理起来,种满了新的花草和植被,还架了一个花棚,秋千也刷上了新的白漆。或许是遗落在墙角的种子也被拨了温暖,爬山虎奇迹般地重新长了出来,很快新鲜的绿色又爬满了白墙,遮盖住了原本掉落的墙面,一片生机。
小院再次成为了谭止的小天地。
他最惬意的时光,就是放学后坐在秋千上放空自己。有时许桉会给他端来水果和点心,他会小心地接过来,笑着说谢谢妈妈,许桉也会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说宝贝不客气。
谭止以为自己会继续这样重拾幸福,好好地生活下去。
然而命运给这个家再次开了个玩笑——许桉生病了,胰腺癌。
谭止看着温柔乐观、喜欢花草的许桉,和曾雪一样,短短的时间内没了生气,身体薄如纸片,脸颊凹陷,笑起来时都显得那么无力。
许桉的身上并没有出现奇迹,化疗半年后,她在当初曾雪闭上眼的那家医院里,同样停止了呼吸。
许桉的生病分散了家人的精力,她精心照顾的小院也和她的生命一样,像是失去了灵气,花草接连死亡。
曾雪种下的那片爬山虎又再次枯萎了,谭止尝试过拯救,可依旧没有再活过来,最后枝叶凋落、连根都彻底糜烂——谭止的心也跟着烂掉了。
许桉去世的第二年,光秃秃的白墙已经饱经风霜,斑驳不堪,掉下层层皮,最后在一个寒冷的雨夜轰然倒塌。这一夜谭止发了高烧,烧了三天,等再次醒来过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再哭,也不怎么笑,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直到后来,又经历了不少事情后,他彻底离开了那个家,去到更远的城市独居,痛苦之下写了《爬山虎》自救。
再后来他养了动动,动动很调皮,但奈何小家伙实在可爱治愈,像一颗小石头,投进了谭止这潭死水中。
第二年为了给动动一个伴,谭止养了小小棉,紧接着机缘巧合领养了被遗弃的荔枝,自此,三只小猫成了他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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