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季府此刻灯火通明乱成一片,任谁也顾不得这个突如其来的人,所有人都在各自忙碌,还未走进内院,翟奕远远地就听到季棠痛彻嘶喊的声音,心里猛地一阵怔痛,茫然地望向内院大门。

当初行事她只想着怎么能够救下季棠。

本朝律法,若罪人怀有身孕,可待产子之后再行处罚。

当时满朝的官员没有一人愿意帮翟奕,因为季府所犯之罪乃是牵涉二十多年前的皇族大案。

此事查明之后皇帝雷霆震怒,季府宗族全部被判斩首。

翟奕没有别的办法,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季棠被斩首,所以自己这才。

她没有想过会害得季棠变成这样。

这个罪魁祸首真到要直面一切的时候,自己却想着退却,她害怕了,恐慌了,心乱了。

翟奕终归是在距离房门几步的地方停下脚步来,和离书上白纸黑字,季棠是多么地恨然决绝,甚至一度想要寻死。

季棠和她已经和离了啊,季氏宗族一百三十条性命,季棠的阿爹,全部死于她的一声令下,她如今怎么敢进去,又凭什么进去。

季棠恨不得杀了自己,漫天大雪肆意飘洒,翟奕傻傻伫立在门外无比焦急。

女子生产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她不敢去赌这微乎其微的机会。

有人端着热水从翟奕身旁匆匆跑过。

大雪落地,银装素裹,寒风如巨,侵袭身心。

这门外战立的人,自然也逃不过宋亰外出端药的眼神,季棠生产幸得有她在一旁守着,要真是让门外的人进来,只怕大人和小孩都命在旦夕,可宋亰面上神色又怎么能瞒得住自幼一起长大的季棠。

“你行针吧,”

此刻生产带来的疼痛,使得季棠全身正在遭受撕裂的彻痛,浸汗黏糊湿濡,气息喘急额筋直起,三日前跌了一跤,自己当时并未感觉异常,可是晚间便开始腹痛,两日持续不断的阵痛,嘶喊使得喉咙早已近哑,孩子久在腹中不愿出来,极有可能会窒息。

季棠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孩子生下来,一遍遍袭来的彻骨疼痛,一声声无法压抑的嘶喊,可肚子里的孩子却不见想要出生的意思,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偏要和自己斗气,羊水虽破产道未开,只能无尽麻木煎熬。

宋亰一直守候在季棠身边,紧紧握着季棠的手安慰,希望能借给她些力气,药和参汤喂下几大碗,从昨日到现在入夜。

是难产! 已经无须多言,她唯有仔细照顾季棠,密切观察着所有情况。

“季棠,现在行针你会出现血崩的。”

宋亰明明可以早些行针,可她前日诊脉时发现季棠腹中的孩子似乎不大对劲,往日在腹中总会闹腾不断的孩子,今日却无比安静,难道是季棠之前跌倒伤到孩子,如今生产在即,宋亰在用药行针方面也格外斟酌。

“你再坚持一下,孩子很快就会出来了。”

“可她在,我快没有力气了。”

季棠在看到宋亰从门外进来后躲闪的眼神,心下已经了然,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是感受到什么,猛地在她腹中一阵折腾,原来你也是在等“她”么,很快剧痛使得季棠彻声嘶喊起来,全身如被摧毁般剧烈撕扯。

宋亰连忙检查季棠腹中孩子动向,这孩子终于肯出来了,可季棠身体早已受不住煎熬。

仅仅半刻钟不到,漫天大雪肆意地将翟奕紧紧裹胁,头上,肩上,堆满积雪,翟奕怔怔地听到季棠的嘶喊声,眼神紧紧盯住产房的门,指尖死死攥入掌心几近掌骨,她从未感到过如此无能为力过,都是她的错。

不知过去多久。

“抱抱她吧。”

宋亰怀里襁褓中抱着季棠刚刚拼命生下来的孩子,孩子刚出生便大声啼哭起来,可很快声音便难以听辨,宋亰看着孩子眼神里满是忧心忡忡,但仍是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走到翟奕面前来。

翟奕混沌的意识这时才终于被面前的人唤醒过来,声音极度嘶哑,张口就向宋亰焦急地求证:“她可还好。”

这是季棠的孩子啊,这是和她有着血脉相连的孩子,她虽久站在雪地里脑中意识有些混沌不清,身体站立有些恍惚不定,可习惯使然想要伸手去抱抱这个新生的孩子。

但是宋亰随之而来的一句话,却直接将翟奕的虚幻无情打破。

让她无所适从,无从遁形,甚至直接抽去翟奕最后一点点生机。

“死胎。”

翟奕原本一腔满心的欢喜,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嘴唇嗫嚅抖动不止,错愕,惊诧,后悔----

明明,她刚才明明听到孩子响亮的啼哭声,怎么会这样。

翟奕奔波数日满是赤色血瞳的眼眸里透露出否决的迟疑,满眸地不可置信,正在缓缓抬起的双臂,顷刻间像是卸去所有的力气,面前襁褓中的孩子没有发出一点啼哭,静音无声,似乎是一遍又一遍地在提醒翟奕。

她害死了季棠的孩子!

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自己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所有的罪孽都该她翟奕来承受啊。

可上天你为何要如此惩罚这个孩子,她才刚刚降临在这世间,她的阿爹甚至都还没有抱过她一下,还没有好好看上一眼,还没有听过她的声音。

上天啊!你为何如此要如此对她。

她还只是一个刚出生的稚子。

翟奕黯然地垂眸怔怔呆立,脖颈无形中像是被绳索死死扼住难以喘息,一颗心如同被人活生生地剜去,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生怕下一刻自己会发疯起来。

可最终。

她最终只是无能地屏住呼吸,竭力逼迫自己颤颤巍巍转过身去,丝毫不敢再多看孩子一眼,竭力控制着一点点佝偻前倾的身体,机械挪动万钧沉重的双腿想要离去,肺部生痛的沉闷,口喉间血腥汹涌而来。

圣旨已下,北境战事未停,她要回去遵守拼命求来的承诺,她是北境军前帅,她还不能倒下。

可,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啊。

这是她和季棠的孩子啊。

原来一个罪大恶极的人,竟连上天都会厌弃她么。

翟奕麻木地挪动脚步,下一刻身体踉跄失控,左膝直接狠狠地砸在地砖上,血水毫不可控自她喉咙涌出,呛落在刚刚停却的雪地之上。

宋亰小心翼翼地环抱着怀里的孩子,望向佝偻着身躯的翟奕,她的身体貌似不是很好,本想张口询问,可襁褓中的孩子似乎是要醒来,只能连忙转身抱着孩子走进房中去。

没错,就在孩子生产下来的时候,季棠紧紧拉扯着自己的手说下“死胎”二字,宋亰当即便明白季棠的心思,这个孩子说到底还是和门外的人血脉相关。

季棠怕是再也不想重蹈覆辙。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次打击让翟奕原本不堪重负的身体全线崩溃,更直接导致如今她尚未而立之年,身体却已早已垂暮老矣,命数只在而立之间。

承庆二十五年,翟奕尚未满二十五岁,同年九月初遇季棠,十月翟奕与季棠成婚,缘结此生,上禀九霄,下告阴司,天地为证,她这一辈子都在追逐着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可她实在太贪恋了。

仅仅四年后的今天,承庆二十九年冬至雪夜,再过一刻钟,便是而立之年。

翟奕病危。

隔墙之人,或许此生她终归是要放手了。

人啊!

这一生太短,也真太长了些。

黄泉之下,自己下辈子再向季棠赎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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