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
姜二娘手上力道未减,只沉沉应了一个字,“嗯。”
“二娘,你怎么来了?”司遥又问,兴奋之余还有几分心虚。
姜二娘运气将人一推,司遥乖乖坐回到床上。姜二娘上前两步,双手叉腰,没好气回答:“我怎么来了?小姑奶奶,你说我怎么来了?今日若换成其他人,你这条命指不定就交代出去了。”
司遥理亏,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你如何找到我的?”
“找个人有何难?”姜二娘手指对着司遥额头戳一下,“你呀你呀,真是胆大包天。跟我回去,不许胡闹。”
“我不回去。”司遥道。
姜二娘扯着长鞭,不容置疑的口气:“那我就给你绑回去。”
也不怪姜二娘霸道,当年司伯屿自刎,死前将司遥托付给副将魏戎。魏戎忠心耿耿,为护司遥性命连夜带她逃出城,送往深山与世隔绝。
可司遥到底是女儿身,魏戎便让发妻姜二娘留下,除照顾日常起居外,还负责教她武功傍身,这一伴,便是三年。
每月初五,姜二娘都会下山购置一些日常用品。
这一次,司遥便是趁着姜二娘下山的功夫,逃了出来。
司遥定了定神,态度坚决道:“二娘,我说真的,我不回去。”
姜二娘搬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愠怒道:“你可知私自下山有多危险?你可知朝廷发了悬赏,天下有多少人想要取你性命?你可还记得司老将军临终前的嘱托?”
三个反问,杀的司遥措手不及。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知道你还贸然下山?”姜二娘打断她。
司遥这才看清,姜二娘的发丝上布满了灰尘,眼底也尽是红血丝,二娘最爱美了,怎会容得下自己如此狼狈。想来是为了寻她连日奔波。
心中有愧,语气也放软了一些,“二娘,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姜二娘疑惑,“什么意思?”
司遥道:“你也觉得父亲,背叛了北齐吗?”
姜二娘道:“司老将军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对北齐忠心耿耿,绝无可能做出背叛北齐之事。”
“可是天下之人不这么认为,朝堂之人不这么认为,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也不这么认为。三年了,难道我们司家,千秋万代都要背负通敌叛国的骂名吗?身为司家人,独自苟活,你让我死后有何颜面面对司家的列祖列宗?”
姜二娘嘴唇微动,“自然不能,可眼下还不是时候。”
“那何时才是时候?”司遥反问,“已经三年了,还要等多少个三年?难道你们都不想知道,我父亲到底为何自刎吗?他明明无罪,为何不自证?”
姜二娘不反驳,自是知道司遥心中煎熬,这三年,不止一次听到她半夜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思忖片刻,姜二娘终于做出让步,“那你有何打算?”
“我要去找那个人。”司遥道。
“那个人?”
司遥重重点头。
“依你所说,那人应该是皇帝跟前的人。”
“那便更要找他了,我要知道,那晚他到底同父亲说了什么,为何他离开后,父亲就自尽了。”
姜二娘又道:“可皇城里的人,不是你想见便能见的到的。”
司遥不否认,眼神却比刚刚更坚决,“所以我才要来梁州。”
姜二娘理清思路,摸摸下巴道:“你的意思是,这军饷......”
“没错!”司遥接着说下去,“军饷失踪,非同小可,朝廷定会来查,若那人真是皇帝跟前的人,我猜他会来。”
姜二娘恍然大悟,这几日她还纳闷,司遥怎会突然偷跑下山,不料想竟是早些时候无意提起军饷失踪一事,这小妮子表面不动声响,怕是下山的心思从那时就有了。
姜二娘深知司遥心意已决,怕是劝不住,眸光也从一开始的怒转为忧,“此行凶险万分,切莫大意,我与你同行,暗中助你。”
“二娘放心,皇榜上的画像与我无半分相似,朝廷的人根本不可能认出我来。”
“话虽如此,可还是小心使得万年船。”
一千多个昼夜的朝夕相伴,两人早已情同姊妹,司遥自然知晓二娘的担忧,她轻轻牵过二娘的手,柔声道;“二娘,我很感激你与魏戎这几年对我的照顾,于我来说,你是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我不想再牵连你们。”
“牵连?”姜二娘不满道:“事已至此,我与魏戎和你,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司遥,你别想抛下我们。”
听见姜二娘的话,司遥一时感慨,鼻子泛酸,抱住对面的人:“二娘~”
接下来两日,司遥与姜二娘兵分两路,一个负责在城门口的茶馆蹲点,另一个则暗中把这座城池的路径都摸个透。
梁州分南北两个关口,司遥昨日进城的是南关口,而城内的商业区也大多在南面。北面没有那么热闹,当地富商的宅邸大多在此,而梁州的县衙,也在城北。出了北关口再行几十里路便是雁荡湖,而传闻中的天门寨就建在湖中央汴凉山上。
不过有一点,司遥觉得很奇怪,梁州县衙的正门与其他建筑无异,可若调转个方向,便可发现县衙的后门立于水上,确切来说,这整座县衙,有将近一半的建筑都是在水上建起来的,这也就意味着,梁州城除了南北关卡,还有第三道出口,便是这县衙的后门,可直通雁荡湖。
官府的地方与水匪的地界走水路便可畅通无阻,属实蹊跷。
据当地的百姓说,本来的县衙也不是这样的,四年前,新来的知府上任后才开始改建的。
四年前 ?
四年前,新帝刚登基,而后没多久,长期镇守燕州的司伯屿,便被召回京。短短数日,戒备森严的燕州就被金辽士兵攻破,敌军更是放言,幸得一品大将军的布防图才能如此轻松破城。
在铁证面前,司伯屿并未替自己辩解,而是选择自刎谢罪。
太奇怪了。
司遥觉得,这一切都太奇怪了。所有的事都像乱麻绞缠在一起,理不出个头绪。
到了第三日,入夜后,司遥悄悄出了客栈。
一炷香的时间 ,便抵达城北。县衙门口都有士兵站岗,不过这对司遥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她脚下用力,一跃飞身上了屋檐,落地无声。
此时的梁州县衙已经陷入黑暗,只有一处还留有昏黄的灯光,司遥猫着背走了两步 ,又是飞身一跃,从这个屋檐飞到那个屋檐,她四下望了望,并未发现有巡逻的护院。
今日一早,司遥在茶楼便瞧见大理寺少卿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梁州。虽不见要找的那个人,但她还是决定前来探个虚实。
她在房顶上趴下来,轻手轻脚拨开一片青瓦,室内的光像一簇火苗顷刻间从那个小洞里溢开来,司遥留了一只眼睛,看向屋内。
底下坐了两个人,看不见面孔,只能看见头顶。
“林大人,你可知军饷失窃,那是杀头的大罪。”出声的是一名年轻男子的声音。
“徐大人,下官知罪。”另一人直接“扑通”一声跪下 ,哆哆嗦嗦道,“下官也实属无奈啊,这汴凉山水匪横行,梁州兵力有限,实难彻底围剿啊?”
“你看见是水匪劫的军饷?”年轻男子又问。
“属下……属下不曾。”
“啪”!
年轻男子在桌上重重拍了一下,跪在地上的男人吓的整个人颤了一下。
“林见清,你好大的胆子,欺君的事你都敢干,别仗着自己是傅太尉的小舅子,本少卿就不敢对你动刑。”
林见清吓的连磕三个响头,边磕嘴里还边求饶,“徐少卿饶命,下官不敢欺瞒圣上啊,只是这梁州境内,除了那水匪,没人有那个本事可以从朝廷的手里抢东西啊!”
太尉?小舅子?
司遥大概听明白了一些,第一,没人亲眼目睹这军饷是被水匪劫走的。第二,这梁州知府是当朝太尉的小舅子。
可据她所知,太尉的正妻与先帝的静妃是亲姊妹,而静妃并无胞弟。看来,这林知府不知是傅太尉哪房小妾的弟弟,想求个官做,留在京城又不方便 ,才被安排到这油水丰足之地做个地方官。
司遥总觉得林见清这个人,很怪。说胆大,他对着这个徐少卿又是跪又是磕头,可说他胆小,连欺君的事儿都敢干,明明没看见的事,也敢往奏折里写,好像有意想把军饷失窃的案子,往汴凉山的水匪身上引。
是推卸责任还是另有所图,暂时不好下定论。
她决定再继续听下去。
“何人?”
突然,身后响起一道男人低沉的声音,短促,有力,此人应该有着强大的内力。
事实也证明如此 ,司遥回头时间,男子离她仅一丈远,若非内力浑厚,怎可能近了身,她都毫无察觉。
男子一袭黑衣,背月光而立,看不清容貌,月光皎皎,笼罩着他挺拔的身躯,柔和都化成了杀气。
司遥心底莫名冒出一股寒意,只一眼,她便知晓自己不是此人的对手,硬要交手,是没有胜算的。
在这个念头形成的第一瞬,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司遥转身就跑。
打不过,跑还不行么?
司遥本就身轻灵活,加上轻功了得,脚下像生风,从一间屋顶凌空几步便跃到另一间屋顶,耳旁的风呼啸而过,除了风声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可想而知跑的有多快。
男子的轻功比司遥预想的更了得,她跑的奋力,他步步紧逼。
在这繁华的梁州城内,没人发现一前一后两个人影,一路从城北追赶至城南。
到了城南,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主街上的商铺大多都打烊,只是这烟花巷的妓院赌坊,在此时,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司遥从屋顶下来,没入人群。那人也紧跟其后,与前者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像锁定猎物的豹子,伺机而动。
两边的建筑成了虚晃的影子,在快速后退,永利赌坊,霍氏酒坊、悦茗茶庄……
司遥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的声音,脑子里思绪很乱,那人究竟是谁,他又是什么时候在的?
是护院吗?不应该,县衙的护卫没有这样的身手?
是水匪?知道朝廷来了人,前来打探消息?
他又为何对自己穷追不舍?
忽然,“醉金楼”三个字,映入眼帘。
司遥灵光乍现,立马停下脚步,因为惯性往前冲了两步。
两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见状,立马迎了上来,像没骨头似的,一个劲往她身上贴。
司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浓郁的脂粉味熏的呛鼻。
“小爷,来啊~**一刻值千金呐~”
司遥回头看了眼巷子,那道追着自己的身影正步步逼近,她一咬牙跟着那两名女子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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