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夜半三更

“这具尸首身上有许多外伤,不过”仵作表情怪异,略微停顿。

此言既出,众人目光都若有若无飘到戴夫人身上。

“不是我……”戴夫人如芒在背,念念自语。

袖口的布料被她捏得起皱,下唇咬得烂红,面皮绷紧,神情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什么?”卢玮心提起来。

“不过都不致死,只是位置都有些奇怪。”仵作纠结为难道。

仵作扫过众人,伸手打断卢玮张口,“你们别一惊一乍的,听老夫说完。”

“这个人生前的外伤都不是致命伤,顶多皮肉苦,而且看情况这人也没反抗。”仵作皱眉,摸摸鼻头,有些搞不懂。

“真正害他丢了性命的的是毒。”

“毒!?”戴夫人尖细嗓音划过众人耳膜,压住同时另外两道声音。

是毒吗?

“什么毒?”戴夫人迷茫又震惊,松口气的同时是满腔幽怨。

仵作摊开一个布包,“就是这个毒虫,它是一种草蜱,身有异毒,钻进人的皮肤里即可释放,又小又毒,往往叫人猝不及防。”

他指着那微小的草蜱残体道:“这是草蜱的头,藏在尸体的头部,若不是尸体头发掉了,还真不易察觉。”

仵作看看卢玮,又看看戴夫人,眉头皱纹堆挤,“卢大人,说句公道话,这草蜱在西安城北二十里的密林中也不少见,且人难以饲养,身在后宅的妇人更难获取。”

周围的大人、小厮假装没听见,各自散开包围看云。

卢玮拱手,“某明白,多谢老先生。”

仵作又看了眼戴夫人,流露出一丝费解,但还是和善地点点头要离开。

戴夫人对上祥和的眼睛,隐隐意识到仵作发现了戴老爷怪癖,蓦然松口气。

卢玮跟了仵作几步,为张开手拦上来的戴夫人止步,分了个眼神递给苏侗熙。

苏侗熙:“老先生,我送您。”

戴夫人收回手,高扬着头,“卢大人,要愿赌服输吗?”

响亮的声音响彻坟茔地,无目的漫游地众人竖起耳朵。

谭溱瑛附和:“卢弟可要愿赌服输,不要为难一介妇人。”

顾言卿和宋介安肩靠着肩,暗戳戳注意着那边的情况。

卢玮像个人对着戴夫人俯首折腰,拱手赔罪,“卢某不明真相,有损夫人清誉,望夫人原谅。”

戴夫人眼睛上翻,迟迟不说话,卢玮便维持着姿势不动。

“行吧,卢大人可要记得自己的话。”

卢玮不以为耻,四面环视,一板一眼,“今日卢玮同僚皆在,卢玮必做到此前承诺向夫人,戴大人赔罪。”

卢玮十分坦荡自然,可就是这份应当的自然,让戴夫人如鲠在喉。

没有理由的针对,没有解气的道歉,凭什么……

他就应该和她一样,无措,羞耻,甚至是敌视……

戴夫人面无表情地沉默着,而后冷冷走掉。

人定时分,驿站。

“就是她家,孤儿寡母怪可怜的。”

“她才不可怜,大宅子住着,丫鬟婆子伺候着,平白有人送钱,我们才可怜呢没钱还要早早上工。”

“是这样吗……”

脚步匆匆的路人路过高高的门槛,闲言碎语腻腻乎乎扰人。

扎着发带的瘦弱少年扶着门框,眼睛黑幽幽,“是在说我们吗?”

“娘,我们离开!”

光影斑驳,总是半垂着头,柔柔哄人的纤弱妇人亮起眼睛,在模糊中失去面貌

顾言卿从囫囵迷梦醒来,意识混乱,蒙眬看着陌生房舍。

“娘?”

“原来不是家。”

今夜无风,月朗星稀。

顾言卿在床沿长坐,撑着脸低低失笑,“如今倒像小时候了,想娘了。”

她笑着笑着,眉眼搭拉下来,数着日子,一天两头,原来已经去都小半个月了。

将书案上堆着整整齐齐的卷宗移开,点上烛火,顾言卿抽出一张信纸,絮絮叨叨问候顾母近况。

规规整整的小字密密麻麻占满整张纸,烛火晃得眼花,顾言卿抬手揉眼,不小心沾上笔墨。

她将信纸塞进信封收好,起身清洗墨迹,眼睛掠过屋外看见有高大人影过。

她眯眼一看,像苏侗熙。

“苏大人?”

苏侗熙回身看,顾言卿打着灯笼 披着外袍走出来。

“顾经历。”

顾言卿抓着衣边,缓步上前,“真是大人,这么晚我还以为看错了,大人这是去东边?”

苏侗熙顾而言他,“你病刚好,夜间寒凉,早些休息吧。”

“大人说的是,天晚了。”顾言卿沉吟,高高递上手中灯笼,“黑漆漆的,大人拿着灯笼好走些。”

苏侗熙微微低头,接过灯笼。

“多谢。”

灯光逐渐消失于西侧转角,顾言卿抬手关上纱窗。

西侧,卢侍郎?

“汪老先生很难缠?”卢玮拿过灯笼挂在墙上,“现在才回来?”

苏侗熙无奈咬住上嘴唇,“唔,有一点。”

“别站着了,坐吧。”卢玮剑眉微提,点头,“有凶犯的痕迹吗?”

“有,但没用刀。”

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要杀放走他的人?敢杀指挥使全家,不应该只杀戴卯一个人。

不止卢玮想不明白,苏侗熙也不明白。

“那,”

卢玮按耐不住,结巴问起戴卯身上外伤的事。

“大人想问的我知道。”苏侗熙故意来摆高姿态。

“我就知道大人如此谨慎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任何疑点,”他一边说一边瞟卢玮的表情。

“汪老你是不知道多难缠,我问他,他偏不说,只说和案子无关。”

卢玮:“所以你不知道?”

苏侗熙试探道:“大人白日同人针锋相对,得罪人还被下了面子,万一借机报复……”

“我不说出去。”卢玮承诺。

苏侗熙不再与人为难,“我回来晚了都因这事,汪老不说,我生生等到晚上他睡下了,看了他的记录簿。”

“戴卯身上的其他伤在,”苏侗熙突然磕巴,说起来还有些难以启齿。

“在哪?”

“嗯,嗯在一些私密的位置,大腿内侧,胸部,可能是鞭子伤,脖子上有类似袖子的勒伤。”

卢玮:“……”

无怪戴夫人拦着验尸,无措又慌张,原来是掩盖丑闻。

“大人,我去睡了?”苏侗熙见机告退。

“等下,侗熙。”

卢玮喊住急于退出视线的苏侗熙,声音低哑,“戴夫人买通的推官,你善后打点一番,叫他日后闭嘴。”

毕竟那人的嘴是真不牢,小小施以财帛,戴卯死得蹊跷,戴夫人买他闭嘴的消息就添油加醋的暴露了。

苏侗熙努嘴,“行。”

“对了,今日布政使是谁通风报信‘请’来的。”

苏侗熙攒眉:“刑部员外郎贾观。”

驿卒的消息打破清晨的清静,京都送来三封书信。

“顾大人您的信。”驿卒双手递上信件,外面写着潇洒的顾言卿收。

这样随性大方的笔触显然不是顾母写的。

顾言卿看着驿卒手里另两封问:“这两封是谁的?”

“哦,这两封是宋大人与毛大人的,小人正要去送,大人可有什么话要小人带到?”

顾言卿收回视线,摇头拒绝,“无事,你去罢。”

雪白细腻的印花信笺,细嗅间有浅淡梨花香,显眼的祧宁留在首页。

祧宁殿下怎么会屈尊降贵给她写信?

抽出第二张,简短几行字,惜字如金的做派。

曹豫拖马篙下水,两家本利害攸关,实早生嫌隙。

此时另两位被人牵挂的人。

定平拿到关键消息,匆忙赶回来,一个没注意直直撞上出门的宋介安。

宋介安咬紧牙关,肩胛骨痛让他身子微倾,倒吸一口凉气。

“定平——”

定平耳尖一动,立马就是立正站直,道歉脱口而出。

“大人,我下次注意。”

宋介安按住定平手臂站好,无奈泄气,“注意,哎,走路看路。”

“不是在看守王家煲人吗?怎么回来了?”

提到这事,定平瞬间敛起神色,郑重其事。

“大人,王恒透露了个人,但他提了个要求。”

两人回到房里,宋介安让定平继续

“人是督粮参议江睢,他提醒王恒,民不与官争,也争不过,‘指点’王恒与屯民争。”

“说要求。”

“他说,如果一定会死,希望可以放过他的家人。”

宋介安十指交叉抵住额头,“也不是真正的亲人,看来多年相处也出了真感情。”

说话的调子沉闷闷的,听得人郁堵。

定平开口打破怪异感,“对了,大人,我回来时碰上驿卒给你送信,顺便拿来了。”

宋介安掀眼,看着定平从怀里掏出一封薄薄的信。

不等定平翻回信件正面,宋介安手快直接抽走,直接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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