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孟时清对凉亭里的人弯腰。
他自从患有腿疾之后，对谁都不必行跪拜礼，算得上是一份殊遇。
孟德沧朝他点点头：“进来坐一会儿。”
孟曾允推着他，从斜坡上去。
孟时清从圆桌上拿起一块糕点：“父亲找我什么事？”
“听说，谢家那小子对你不错。”孟德沧冷哼一声，“不过都是些笼络人心的手段。”
孟时清并不反驳，笑了笑。
“最近京城里都有传言，说你与那谢云阑关系甚密，不仅同吃同住，连说话做事都要互相报备。”孟德沧欲言又止，“你可知，这是真是假？”
孟时清垂下眼。
他如今倒希望这是真的了。
“我与他只是萍水相逢并不熟识，那些传言估计也是看见他经常抱我，才会这样胡乱散播出去。”
“抱你？！”孟德沧瞪了眼，“他好端端的抱你做甚么？”
“我上下马车不太方便，前几日时常出门，就接触多了些。”孟时清一脸坦然。
孟德沧看着他：“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可是清儿，你自己也要防范着些，毕竟那谢云阑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万一哪一天你行差踏错，坏了他的好事，他可不会顾忌你是丞相府的人，很有可能一个抬手，你就身首异处……”
“你也别怪父亲多心，那谢云阑是从沙场上历经百战才回来的，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杀戮深重，不是寻常人，你资历尚浅，不懂得防范人心，万一他——唉。”
孟德沧愁得脸上多了几道褶皱：“若不是你这腿疾，我也不可能让你去那杀人不眨眼的将军府里待着！”
杀人不眨眼，谢云阑。
孟时清怎么也把这些词语对不上号。
在他看来，谢云阑也就是个温和有礼的君子，对自己人好得不得了，还特别喜欢逗他玩，哪里有一点杀戮深重的样子。
可父亲既然说了，他便只好听着，垂着眼，藏住眼底的笑意。
“父亲不必多虑，谢云阑对我确实不错。”孟时清不知道，他提起谢云阑时，眼睛里有掩盖不住的笑，“他举止温良，很会照顾人，还在三皇子面前为我撑场子。想来暂时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孟德沧看见他这幅样子就头疼，孟曾允试探着问：“醒宜，你可知谢云阑在沙场上的作风？”
孟时清摇摇头。
“据说他喜好男宠，养过许多长相清秀的少年，可那些少年最后无一例外全都消失了。”孟曾允长叹一声，“大家都说他在房中事上偏好暴虐，那些被他看上的，不是死了就是残了……”
孟时清一愣，紧接着险些没憋住笑。
他偏开头，闭了闭眼。
不巧，这事儿他从云楼那听见过另一种说法。
那些少年都是战场上无家可归的人，有些是充了军，有些是家里长辈充了军，身受重伤，无依无靠，谢云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挑一些根骨极佳的，暗中培养训练，这便是谢家暗卫的由来。
这些人陪着谢云阑出生入死，每一个都是谢云阑亲自精挑细选出来的，对他万分衷心和感激。
听云楼说，他小时候就是父亲参军，正好和谢云阑父亲是一届，陪着谢老将军一起战死。本来十几岁时他也要参军，谢云阑看了他一会儿，就把他单独留了下来。
他那时心惊胆战，因为早已听说过谢小将军的传闻，可谢云阑把他带去了一个所谓的秘密基地，他在那认识了云衡和云抽。
谢云阑亲自教导他们武术，除了打仗就是找机会磨练他们，云楼一直十分感激，说起这段经历时也是无比骄傲。
他说，谢将军就是他们这些弟兄的救世主，没有当年谢将军的心软，就没有今天的他们。
孟时清心底一片酸软，回过神时，父亲和大哥都紧紧盯着他看。
“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孟德沧感觉自己老了十几岁，“听到这些传闻，你不害怕？”
孟时清笑了：“都是些传闻而已，谢云阑洁身自好，又一直专心带兵，哪有时间弄些什么风流韵事。”
孟德沧静静地问：“醒宜，你莫不是喜欢他？竟然这般替他说话，实在不像你往日的风格啊。”
孟曾允诧异抬眸，望向孟德沧——原来不是说好的，要问谢云阑是不是喜欢孟时清么，怎么临到关头有变了卦。
孟时清心里瞬间慌乱，面上却强作镇定，笑道：“怎么可能，我只是听他府里的人说多了他的英勇事迹，自然觉得国家英雄不该被这样诋毁。”
孟德沧又冷哼一声：“国家英雄。”
孟曾允望了望他，望了望孟时清，最后和稀泥：“算啦算啦，醒宜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
孟德沧打断他：“孟醒宜，你好好看清楚，你口中的国家英雄，这些年得罪了多少皇权贵胄，害了多少家庭妻离子散。他可曾说过一句对不起？没有！他什么都没说过，他甚至到现在还目中无人枉顾律法……哼！不忠不孝的东西。”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孟曾允知道孟时清身边常有谢云阑的暗卫，连忙阻拦，好几次都没能张得开口：“爹！莫要再说了。”
孟时清垂下眼，语气低落：“父亲为何说他不忠不孝？”
“你可去过将军府的祠堂？”孟德沧冷笑一声，“谢老将军，他的亲生父亲，谢云阑居然一点都不顾亲生血缘，将老将军和祖辈分开供奉！还有陛下多少次要求他退兵，让他放弃进攻向内防守，你看他何曾听过一次！”
“说着什么，将在外有所不从，把朝堂搅得天翻地覆！你如今算是被他那花言巧语蒙蔽了双眼了！”
孟时清抓紧了衣角。
他不相信谢云阑是这种人。
孟德沧长叹一声，缓和语气：“总之，这人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醒宜啊，莫要轻敌！他如今传播出来那些所谓的，你们关系甚密的谎话，也不过是为了将丞相府和将军府绑在一起罢了。”
“你若是当真想要找个伴侣，那么多人呢，男的女的我也不多管你，只要不找谢云阑，你找谁都行！”
孟曾允掐一下孟德沧的胳膊：“爹，时间不早了，先去吃饭吧。”
孟时清对上父亲执着的视线，低低应了声好。
“谢将军。”
谢云阑刚走出御书房，就被一个宫女拦住了去路。
他微微颔首，宫女笑着说：“将军，六公主在御花园等您。”
谢云阑抬脚就要往前，宫女看了四周无人，低声提醒：“是九公主让奴婢来这儿等您的。”
“带路。”谢云阑在皇宫里不得不让步，听到九公主的名讳，心底微沉。
御花园景致优雅，却比不上公主府里的繁华。
谢云阑被带到到一排不知道叫什么的花草前，宫女朝他弯腰行礼，转身走了。
“谢将军来了。”伏堇南歌提着裙摆从花丛里跑出来，一个没留神脚下踩空，眼看就要跌入泥中，谢云阑伸手一揽，单手将她架起，扶稳在石子路上：“公主小心。”
他动作疏离，只碰了南歌的胳膊，连腰间的绣扣都没有蹭到。
南歌朝他道谢：“早就听闻谢将军一表人才，如今看来果然和南歌心目中的长相一样。”
她微微歪头，笑着说：“不过这么仔细看着，倒是比想象中少了些侵略性。将军长得可真好看，不知道哪家姑娘有福了呢。”
“微臣暂不打算婚配。”谢云阑想走，伏堇南歌方才歪头的模样，与孟时清偶尔回首时有些相似，让他不得不离远一些。
“将军急什么，我就这么招人怕吗？”南歌笑着说，“九妹妹说我是皇宫里最可爱的人，将军觉得呢？”
“公主若是实在无聊，不如找几位娘娘去玩。微臣家中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
谢云阑刚转过身，伏堇南歌就追问：“谢将军，南歌的长相还不让将军满意么？我听过外面的传闻，也听说过将军的喜好，便特意从各处学来一点。将军不如给南歌一点评价和建议，我下次见面时便能更讨将军喜欢了。”
谢云阑背对着她，低声说：“公主身份尊贵，本就不必迎合他人喜好，何必在此事上花费心力？公主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若是旁人喜欢，自会来捧场的。”
伏堇南歌愣一下。
其实她长得很好看，眼睛又大又亮，瞳孔是蓝色的，遗传了她母亲的特征。
她喜欢配饰，今天更是隆重，一身琉璃，远远一站，是多少贵胄梦寐以求的伊人。
谢云阑的话是她以前从未考虑过的。
她知道，这是委婉的拒绝。
“多谢将军。”她失落地站在原地，“南歌知道了，将军不喜欢我。所以不论南歌是什么样子，将军都不会注意到的。”
谢云阑叹息一声：“公主不必这般自贬，只是谢某已有心上人，实在是与公主无缘。”
南歌问他：“敢问将军的心上人是谁？将军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就自己悄悄地听，就算是九妹妹来问我，我也不会说的。”
谢云阑拱手：“殿下应当知道的，谢某从不与旁人亲近。”
说完，谢云阑毫不留情地离开了，只留下伏堇南歌一个人站在那里，许久才茫然。
谢云阑说的，不会真的是醒宜吧？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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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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