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非常简短的一个字，不容反驳。
王昊脸色铁青，虽然心有不服，但在谈尧的注视下，还是不情不愿地接过扫把。
谈尧这才瞥了眼张志远，“你可以走了。”
张志远如梦初醒，慌忙抓起书包就往外冲，生怕被卷入这场危险的风波。
他临走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总拒人千里的校霸，此刻是不是有意帮了自己。
谈尧长腿一勾，把椅子拽出来，余光不经意间扫到旁边桌上谢书衍的书包，他停留半秒，很快移开。
“怎么？”谈尧脊背往后靠，一边长腿散漫地搭上膝盖，“需要我动手？”
声音不轻不重，却让三个人立刻行动起来。
他掏出手机给周亦哲发了条消息：“不用等。”
男生刷着手机，全程没抬头看那三人一眼，但凝聚在教室里的压迫感如有实质，他们连扫地的声音都刻意放轻。
谢书衍从办公室出来，一回到班级门口，就瞧见那位同桌嚣张跋扈的背影。
“我们打扫完了。”王昊握着扫把和簸箕，将最后一点垃圾倒入桶内。
一系列收尾动作做完，
三个男生排成一排站着，像等待审判的犯人，看上去憋屈又滑稽。
谈尧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目光随意地扫了扫地面。
是挺干净的，
他的视线落定在脚下可移动的灰色垃圾桶上，突然将垃圾桶踢翻。
“谁说扫干净？”谈尧挑眉，"不是还有垃圾？"
王昊脸色瞬间惨白，这正是他刚才羞辱张志远时说的话。
虽是畏惧此人，但面对毫无道理的恶意，达到巅峰的怒气有一瞬间战胜了害怕，
王昊忍无可忍，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谈尧，你别太过分！”
“过分吗？”谈尧似笑非笑，眸色缓缓下压，“谁让我看你不爽。”
“你——”王昊憋得脖子通红，拳头在身侧紧紧攥着。
回忆起中午在食堂的传言，周耀悄悄拽了拽他的校服下摆，示意他算了。
“扫不扫？”谈尧眼风一瞥，看上去没什么耐心。
三人顿时噤若寒蝉，认命地重新拿起工具。
谈尧单手拽着书包往桌上一坐，长腿踩上椅子的横栏，兴味索然地盯着他们干活。
窗外，谢书衍静静注视着这一幕，面色冷冰冰的。
这种野蛮行径与他从小接受的教养背道而驰，按理说，他本不会对旁人的事浪费心思，偏偏每次都会不自觉地关注这个同桌的一举一动。
看不惯他一无是处，
看不惯他的恶。
暮色又暗了些，教室的地面重新被打扫干净。
“这次满意了吗？”王昊的声音再次划破空荡的教室。
啧，没劲。
谈尧倦得打了个哈欠，刀刃似的眼尾被水意浸湿，
“滚吧。”
三人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把打扫工具塞回角落，便头也不回地逃出教室。
谈尧长腿一迈，正准备回座位拿书，余光却扫见谢书衍正在收拾书包的身影。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刚俯身去拿桌肚里的辅导书，耳边突然炸开三个字，
“没教养。”
谈尧捏住书角的动作愕然一僵，这三个字猛地拽出谈尧那根最紧绷，最敏感的神经。
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犹如突然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全身血液顷刻间逆流而上，裹着屈辱和愤怒直冲头颅。
谈尧缓缓直起身，黑眸森然，“你刚才说什么？”
谢书衍面无表情地迎上他的目光，“难道家长没教你怎么跟人相处？”
“脑子不好使，素质也这么差。”
这么多年来，谈尧不是没听过嘲讽，他以为再多的悲恨早已经在现实的残酷和漫长的时间之中变成斑驳的碎片，可当下他才真切地体会到这种瞬间被击溃防线的威慑力有多大。
尽管他不带多余的幻想和期待，但家庭带来的自卑和痛苦就像身体里一块腐烂的肉，不管过去多久，都会不断地被撕开，愈合，再撕开——
谈尧禁锢在自己的意识里，手指不自觉在发抖。
“你在装什么可怜？”谢书衍冷嘲，“演技真是丰富。”
…
谈尧的目光终于恢复实质，面色阴沉地盯着前者。
这个人，真该死。
谈尧几乎撕碎全部理智，拳头骤然蓄力，紧绷的手背气势汹汹地划破空气，带起一阵凌厉的劲风。
砰！！
课桌被撞出尖锐的声响，在空旷的教室里异常刺耳。
谢书衍在千钧一发之际偏头，拳骨擦着脸颊掠过，由内至外的刺痛感层层叠叠地从皮肤层面渗出来，
他轻嘶一声，舌尖抵了抵发麻的口腔内侧，瞬间尝到点儿血腥味。
谈尧脸色煞白，面部肌肉因愤怒而微微抽搐。那双总是带着不屑的眼睛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愤怒之下，是更深更暗的悲恸。
谢书衍目光凝在对方脸上。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谈尧，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脆弱与倔强，与平日里的颓废跋扈判若两人。
教室里光线昏暗，让眼前的少年气息更加哀凉，不知道为什么，谢书衍罕见地有些失神。
谈尧扯出一抹冷笑，“我就是没教养。”
“我就是没爸没妈教，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被父母精心培养的优等生。”
“特别是你这种…”谈尧一把拽过对方衣领，声音被愤怒烧得干涩，“只会装模作样的垃圾。”
谢书衍眉头微蹙，胸腔里莫名其妙泛起一种陌生的滞涩感。
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痛苦。
“谢书衍。”谈尧逼进几分，冷冷道：“再惹我就弄死你。”
他倏然松手，抽出半截的练习册“啪嗒”砸在地上——
空荡荡的教室卷过一阵冷风，安静的空间，唯一的声响，是窗外树枝摇曳的簌簌声。
谢书衍垂眼凝视着那本被遗落的练习册，神色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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