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尖的店小二小跑过来迎客,人长得壮硕笑的憨厚,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官话,搓着带有伤疤的手,一面说着一面将人往大堂里面带:
“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卫煜笑了笑,看着上方竖立的招牌,思考片刻后从荷包中取出足够的银两递过去,随意指了几道板子上的菜名:
“住店,天字号。再给我上些你们店里的好菜。”
小二接过银两,环顾了一下周围,成功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桌客人刚走不久的空座。他招呼着伙计收拾掉上一桌客人留下来的残羹剩饭后,殷勤的招呼人坐下,记好菜单后就匆匆的忙着接待下一位客人去了。
趁着上菜的空隙,卫煜拿起那做工粗糙的青花瓷壶,往茶杯里倒了点茶水,茶沫浮在表面,茶汤也是浑浊暗沉。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是,这江南的小小客栈里哪有什么好茶。但出门在外条件有限,一路走来也是干渴的很,便也不再计较这些。
卫煜端着茶杯浅啜一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人,目光微微落到了邻桌。
三五个蓝袍人,装束各有不同,但都是腰间别剑,一副江湖人的打扮。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效果明显不尽人意。
其中一人夹了一筷子的菜送入口中,拿起酒壶灌了一大口酒,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听说了吗?那里又出大事了。”
同行的人大多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但仍有人有些不明所以:
“兄长这番话我怎么听不太懂?”
那人满脸通红身上酒气冲天,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他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发问的那人一眼,警惕的扫了扫周围,试图避免被人偷听了去:
“真是榆木脑袋,还能是哪?那肯定是京城啊。听说前一阵子皇帝给自己过生辰,开了个万寿节,花了多少金银财宝。那阵仗,听说是唱了个三天三夜……啧啧啧……”
那人摇了摇头,眼睛里露出一丝贪婪的光芒,又被旁边人催促着赶紧讲下去:
“听说那万寿节上跑来了个刺客……没想刺杀不成,把皇宫里供奉的一个什么宝贝偷了!听说那宝贝价值千金,皇帝正派人找呢!”
同行之人摇了摇头,一脸失望:
“兄台你醉了……我还以为是哪个地方又流出什么武功秘籍了呢。不论此事真假,朝堂之事,咱江湖人还是少打听为好。”
那人看见朋友们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不由得着急了起来。他一拍桌子,桌上的瓷碗酒盏同时一抖:
“诶,你…你们…可别不信,这可是我连襟内侄的兄弟在隐玄阁帮工听到的,昨天我同他喝酒,他亲口告诉我的!”
卫煜拿着茶盏的手一顿,几滴茶水不慎撒在了桌面上,他低着头眼中多了一丝阴霾,但很快的恢复了正常。
隐玄阁……真是好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江湖上,人们将隐玄阁、天机楼和梦华阁并称为江湖三居,甚至传出歌谣:
“隐玄谋事,天机窥天,梦华迷心。”
这隐玄阁可了不得。立朝百余年,它就存在了百余年。都说庙堂上有皇帝的锦衣卫,那在野就有隐玄阁的黑羽探。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握世事玄奥,解暗藏之谜。”
它乃是大雍朝最大的江湖情报组织,以售卖天下能人异士秘闻为业,情报网囊括朝廷官员,江湖侠士,乡野草民。不过据说私底下也有些买凶杀人的勾当,然是真是假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隐玄阁阁主常年佩戴银质面具,从不以真正面目示人。除身边近侍无人知晓其真容,连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姓甚名谁都难以知晓。
除此之外,隐玄阁内还藏有多位高手,阁内众人皆武力高强。据传本任阁主曾一人一剑击退仇家派遣的数十名杀手,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诸多传说,给它又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这么多年它不仅在江湖上吃的开,在朝堂上也是颇有名气。
……
恰在此时,小二手端着木盘小步走过来放在了桌上,打断了卫煜飘向天外的思绪。
他一面吆喝着,一面将木盘上的菜肴轻轻的放在桌上:
“客官,您的莼菜鲈鱼、东坡肉、西湖牛肉羹来喽。”
卫煜浅笑着颔首道谢,目光一瞥,就看见在托盘上的还有一个酒壶与几个小巧的酒盏,看样式倒是比桌上的精巧不少。
店小二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将酒壶酒盏轻轻放在桌上后指了指卫煜斜前方的柜台处:
“这是咱们掌柜遣我送来的,方才忘记跟公子说了,客官莫怪。这等好酒,咱掌柜一向只送有缘人。”
卫煜摇了摇头:
“无妨,替我向你家掌柜道声谢。”
他偏头看过去,那坐在柜台旁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黑色长衫,正在低头仔细核对着账目,手上不时拨动着檀木算盘,嘴里还念念有词的样子。
黑衣掌柜似是感受到了来人的目光,抬眼望过去微微点头示意,露出一个微笑。
卫煜拿起酒壶,将里面的酒缓缓倒入了酒盏中。一股酒香扑面而来,酒液清澈透明,香气优雅舒适,令人心旷神怡。
他眼睛一亮,浅尝了一小口,心里喟叹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怀念:
“这就是平江府的‘醉春风’啊……和当年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对着那个方位抬了抬手上的茶盏,那男子会意,放下手中算盘走了过来,寻了一个空位坐到了卫煜对面。
卫煜放下酒盏,道了一声谢:
“多谢掌柜好酒,不如坐下来一同吃几口?”
旁边的店小二瞅着掌柜脸色,见其同意便招呼着人又送来一副碗筷恭敬的递过去,随即很识趣的退了下去。
两人面对面坐着对视了一眼,一时间却相对无言,都只管低头吃菜,但也在暗暗观察着对面之人。
卫煜夹了一筷子东坡肉,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不知掌柜尊姓大名?”
黑衣掌柜放下木箸,拿出手帕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
“免贵姓芸,芸魕。听客人口音好似还是我们平江府人士,但又带了些北音。”
“掌柜好耳力。在下年少时家中有些变故便举家北上了,多年未归便想着回来看一看。”
“原是如此。”
卫煜望向侧前方的柜台,上面挂着一块牌匾,上面书写着客栈名——“蜉生”,墨色的大字,矫若惊龙飘若游云,跟这乱哄哄的景象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不知这客栈名字是哪位高人所起?倒是颇有意趣。”
芸魕给自己续了一杯酒水抿了一小口,借着昏暗的光亮望着一旁从木窗奋力飞进来的小虫,淡淡开口:
“是我所起。蜉生蜉生,无论什么事物在浩渺的尘世中都无法存留,又显得那么渺小,蜉蝣是,人亦是。”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刚缓和了几分的雨势再次倾泻而下,快得如骏马奔腾,气势磅礴,震天作响。
芸魕饮尽了酒盏中最后一口酒,将袖中的做工精巧的钥匙拿出来向人推了过去,灰色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
“天色已晚。天字一号房,卫公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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