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九位大臣称病。”白青岫对那些个大臣称病告假也颇为头疼,可自己并不能退让,他们对贺卿为兵部尚书有意见。
兵部尚书一职,虽为文职却司天下兵马。
它的前身是大司马,在之前文武并不分家,六艺是朝堂上每个人都应该通习的技艺,是文职,在战时也可以是武将。
百般权势兵权最重,虽不如丞相位高权重,却也是关乎天下的一个职位,他们并不是对一个年过而立之年的人坐这位置有意见,林询已是先例,怎么不见这么多人抨击?
大臣们不满的是贺卿是宦臣,在人们的固有印象里,先是男人,后是女人,最后才是太监。
这些文臣武将都是有傲气的,虽不知这铁骨铮铮的真假,却不屑于与宦官同朝,可若私下里见了贺卿一个个的又是点头哈腰。
他们只能联合起来用这种方式抗议,所谓自恃法不责众。
可即便如此,白青岫也不能让步,且不说贺卿有功于社稷,而是他本身就值得,就应该站在朝堂上指点风云,就应该为人赞扬而不是唾骂。
难道就因为贺卿是宦官?
所以无论他做什么都是错的,都不会被人感恩珍视吗?
现在的情况已经是自己和贺卿妥协过后的结果,这是最后的底线,朝堂上养着一帮饭桶却又拿那些人无可奈何,有事的时候不见人,倒只会给他们添堵。
贺卿倒是心态不错的宽慰白青岫:“他们大多出身名门,自觉高人一等也无可厚非,其实也还算好的,至少没有光明正大地罢朝。”
“是没有罢朝,但也和罢朝差不多了。”白青岫干脆也不批折子了,朝中许老将军一派,林询一派,自己的人,还有贺卿的势力,这一批人都算是安分。
但剩下的那拨人,今日称病八位,明日九位,可不就是和罢朝差不多了。
贺卿言笑晏晏,总是那样的云淡风轻胸有成竹,说话是一针见血:“那就要看这群人更在意他们的乌纱帽,还是自己不与宦臣同朝的傲气了。”
世间多少郁郁不得志满腹才华报国无门的人,多少想要进名利场光耀门楣的人,又不止他们这些,若是真的这样有傲骨,不如辞官还乡,至于所谓的得罪世家,那些个世家多是大家族,族中多少青年,送走了一个再拉拢进来一个,总有愿意站在他们这边的。
如果仅仅只是因为贺卿的身份,那他们的眼界未免太过狭隘。
或许是,或许不是,他们会觉得他们十年寒窗等到白头才坐在了如今的位置,贺卿一个太监又凭什么与他们同朝为官?
“贺卿。”白青岫直视着贺卿的眼睛,蓝眸中有些不安的愧疚,自己将贺卿带回了长安,自己坐在这世间最高的位置上,却还是没办法完全保护好贺卿,明明贺卿值得世间所有的美好,却因为他的过往、他的身份,而饱受争议置喙。
那是他自己愿意的吗?
白青岫不止一次的想:若是贺卿稍微脆弱些,或许都没有今日,而是倒在了昨日里。
或许曾经的他不以为然,可如今他见贺卿表现得越强大,表现得越云淡风轻无所不能,他就越心疼,为什么那些人就看不到贺卿的优秀呢?
那些声音凿得白青岫难过不已,他想同贺卿一起去承担这些置喙和谩骂。
“没关系。”贺卿读懂了殿下的意思,“我不在意旁人如何,只在意殿下如何看我。”
他的殿下,为了同自己在一起,放下了那一身的优越,低下了他高昂的头颅,背负上了无数骂名。
若做错了什么有史书后人评说,那指责最多的一定是殿下,而不是自己。
自己如今算的了什么,相较于最难的那段时光简直如在桃源。
有那么多人在乎他、理解他、尊重他,而那时候的贺卿才是真正的在踽踽独行,其实他也绝望过,也有过好几次觉得自己走不下去了,他也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苦苦支撑呢?
是因为怕死吗?
他这一生做过的恶事不少,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不得已。
其实这并不正确,这算是什么借口?明明还有更温和的处理方式,但他选择了最决绝的一种,斩草除根。
他是怕棋差一招、满盘皆输,但彼时的他被怨恨填满,憎恶着这长安城中的大半权贵。
可如今不同了,他有了枕边人,他身边有了许多人,纵使走错了也会有人拉着他回来。
就当是为了这些人,为了自己已经不在人世至亲的愿望,为了这世上千千万万像军营中遇见的那个说要念书的少年,为了这世上无数个没有被拉出泥淖的“朔月”,更为了少年时那个天真又狂妄的自己,他愿意试着去做治世之臣,不是为了自己人,而是为了千万人。
虽千万人,吾往矣。
不过被殿下偏爱着信任和关心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我也是。”白青岫很轻易地就被贺卿哄好了。
不过之前在朝堂上,白青岫是真的明白贺卿生气了。
贺卿立于朝堂之上,闭眸静静地听着那些人的指责等再睁眼,目光扫过那些人的时候是有如利刃般的杀意,哪怕白青岫离得那样远都能够感觉得到。
经历过几年战争的贺卿同以往的那副权宦姿态不同,威严更甚,那杀意有如实质,稍稍释放便令人胆寒,只是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贺卿。
他大半时候仍是收敛锋芒的谦谦君子,这时的贺卿却比当年那个只手遮天翘着兰花指阴阳怪气的九千岁更令人恐惧。
“孙大人,这个国家少了你一个并不会影响运作。”贺卿盯着方才指责他的那人,不疾不徐地告诉他道。
这些人可以对他有意见,贺卿并不强求所有人都能够喜欢他,适当的针对辱骂可以容忍,但万不该拿国是开玩笑。
自己在朝堂上启奏要事或是提出解决意见的时候,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去做,可偏偏有些人拿国家拿百姓开玩笑,要和自己反着来。
国家大事又岂是儿戏,他们为官如此感情用事的确是该死。
而后这朝堂很快便成了长安街上的闹市,那吵闹的模样不像是这世上所有文人仕子都向往的庙堂。
林询只觉头疼,其实他不该开口说话的,他年纪轻轻为官至此,又经历了之前的那些事,这批人早就将自己和贺卿归为一类人,他们二人之间是沆瀣一气。他比贺卿好的或许是:他不是宦臣,也未被世人称过数年的九千岁。
可有些的事的确是忍不了,忍不住想要为贺卿说句话,还未等陛下开口,林询便放大了声音盖过了所有人的吵闹,他满含怒意的大喊道:“够了。”
林询干脆同贺卿站在同一阵营,同这些人对峙着:“没有贺大人,你我皆为阶下囚。”
“将北羌人打出去是我军万千将士的功劳,关他一个阉人什么事?”
“少了他一个贺卿我们这偌大一个国还真的不行了不成?”
“让一个宦官入主朝堂,岂非后世都要耻笑?”
“许老将军劳苦功高,也没像他那样张狂。”
……
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批判攻讦着贺卿,有说他心狠的,有说他出身的,但没有人会去否认他的才能……
“你别拉老夫下水,贺大人如今站的位置,老夫是服的。
当初攻打北羌,一败再败,若少了军师,恐怕北羌人都要入主长安了,还由得你们吵闹。”许老将军一开口,朝堂上便没了声音,“要我说,贺大人比你们这些拿着高官厚禄,满口的仁义道德生民百姓的伪君子,要强多了。
若世上少一些你们这样的官员,必定天下太平,海晏河清,风调雨顺。
嘴上不饶人,真的出了事就知道求和。
你们算得上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许老将军要么一开口,一开口是真的不留情面,将那些人骂得面红耳赤,连林询和贺卿都只能站着面面相觑。
这样的骂法有些过分,但也是真的解气。
等下了朝,无论如何贺卿也都是该去感谢许老将军的仗义执言的。
贺卿前往将军府拜访,许老将军待贺卿万分热情,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喝得多了就要同贺卿以兄弟相称,贺卿那里当得起。
老人家精神矍铄,头发却花白了不少,他说:“我们武夫,不比你们文臣,说话文绉绉的,看不惯人就是骂,骂出来了心里就顺畅了。他们凭什么?他们配吗?我兄弟征战沙场,为国为民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
贺卿心中酸涩久未言语,多久了,他似乎都不记得上一次得到长辈的维护是什么时候了,他敬佩许老将军一生征战,他也是真的喜欢老将军的豪迈和直爽。
那些自诩为清风明月的君子又怎么比得上老将军高风亮节?
若是爱卿们这般体弱多病,也是该回乡好好休养上了,这是白青岫的原话。
若你真的看不惯大可以告老还乡,可多数人都怕乌纱不保,翌日便老老实实地又来上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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