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山下捉鬼的架势轰轰烈烈摆了小半月,落霞庄迎来久违的清静。

柳山多了个爱好——钓鱼,天阴冷无风,裹着披风,架好炭炉,坐上小半日倒也悠闲。

“有上钩的吗?”袖宝坐不住,一个下午来回跑了三趟,从厨房掳来几碟子吃食,“李大厨说了,最近天冷,鱼都藏在河底呢。”

柳山叹了口气:“你若安安静静的,我便是钓不上来,也找不着借口怪你。”

小丫鬟舔舔嘴巴:“明儿腊八,李大厨要做腊八粥呢,但我还想吃鱼粥。”

“这有什么难的?叫人去镇上买,喜欢什么买什么。”

又坐了一会儿,依旧一无所获,天色转暗,看样子要落雨,柳山无法,只能拢好衣裳慢悠悠往回走。

庄里向来没什么大事,快过年了,当管事的吩咐不多拘着人,刚转过花园瞅见两个小丫鬟,穿得嫩,桃腮粉脸,十分可爱。

戴鹅黄绢花的丫鬟眼大嘴小,天真得很:“巧巧,你说鬼究竟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前两天我回家,听隔壁老娘说,那鬼可聪明,勾男人就化成女人,知道大乖叔死了儿子,就化成个十几岁的娃娃模样,大乖叔的媳妇儿见了,当场就昏死过去啦。”

“后来呢?”

“什么家伙都往那鬼身上使,打得浑身是血,肩膀都瘪了……”

“鬼还能流血?”

巧巧一愣,大约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囫囵点了点头,“大概是能的,”说罢又可惜道,“可惜没能一把火烧了它,当初那些人还冤咱们小姐,他们也不看看镇上的男人长什么样,用得着咱们小姐去勾搭。”

黄绢花捧着脸,“我要是男人,遇上小姐,倒也愿意来一回牡丹花下死……”

柳山眼尖,瞧着袖宝斗鸡似的一甩袖子就要过去,忙把人拉走,“做什么?还想打人?”

“她们不懂规矩!”

“指不定咱们什么时候走,到时候人开开心心在落霞庄安家落户,你一作客的当什么主子?”

袖宝一噎,眉眼耷拉,有些小心翼翼,“小姐,我不说便是。”

说罢,小丫鬟犹犹豫豫,不自觉绕着她转了三圈,叫柳山不耐烦了,这才问:“我最近都没看到阿猫,您……”

她话说了一半,欲言又止。

柳山却识破她的把戏,顿了顿,淡淡道:“若觉得不该说,就什么也别说。”

袖宝一怵,呐呐道是。

柳山理了理袖子,说:“快过年了,镇上就一家戏园子,到时候叫人来庄里,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

“是。”

“记得要提前去请,只管多给些钱,。”

袖宝听了,点头应下,抬脸一改方才的丧气,露出个乖巧的笑,“热闹热闹。”

柳山见状,忽然失了兴致,却又找不出发火的由头,道:“我回书房,不必伺候了。”

左右她是个闲人,独自回房也是对着满屋子死物,但即便如此,柳山也依旧是那副心平气和的模样。

她先读了半本书,感到两眼发酸后改为执笔练字,一练便是半宿,第二日便起晚了。

热腾腾的腊八粥和几碟子小菜被送进寝殿,她睁眼时,袖宝正凑到碗边闻了一下,夸张道:“好香啊——!小姐,这闻着和咱们从前吃的比也不差!”

柳山梳洗后落座,笑道:“这话等会儿就传到厨房里,李大厨能高兴三天。”

袖宝嘿嘿两声,转头问门边的丫鬟:“咱们庄里都吃了吗?”

时间久了,下人们多少明白主子的性格,不似之前胆怯,小丫鬟露出个笑,鼻头肉、脸也肉:“都有,赵管事特意吩咐过,叫咱们都吃好呢。”

柳山露出个笑来,夹一筷子腌藕:“你叫什么名字,也是桃仙镇的?”

丫鬟回:“奴婢叫小莲,奴婢家远、还穷,爹娘让同乡的阿叔领着奴婢出来找事儿做,运气好遇上了小姐这样的主子。”

背井离乡啊,柳山想了想,“吃年夜饭前,记得和厨房说,做些家乡菜。”

小丫鬟立刻高兴起来,她胆子,当真说起自己家乡有什么佳肴。

三人闲聊着,一顿饭吃的也不寂寞,眼看要放筷子,门口一暗,来了个穿褐黄锦衣的男人。

柳山手中还端着白玉碗,咸香的腊八粥晾得刚好,入口不烫。

后者垂首,并不拜她:“公主凤体安康。”

此人面生,竟没有同报便进了琼海阁,袖宝下意识想问话,待与对方目光相触时却生生住口,看向一旁的柳山。

后者镇定问道:“你是何人?”

问话的瞬间柳山便有了猜想,高瘦、精壮,面白无须,像会武的阉人。

对方不客套,直接表明来意,“奴是来宣旨的,公主,请吧。”

她沉默不言,当真乖顺地搁下筷子,随这宦官来到正厅,提衣跪下,镇定听对方宣读圣旨。

朝中拟旨的惯常有三位,刘兆良笔墨风格独树一帜,向来不多谄媚,此道圣旨除去开头一两句嘉安公主心怀社稷云云的场面话,其余直表来意,大概出自于他手。

费了好一番功夫留下的人,没想到第一回就用在了自己身上。

“两国相交之密切千载一时,南溟王之子舒君宴玉质金相、人品贵重,可为良配,适逢南溟一族长生佳节,亦为良辰吉日……”

长生佳节,那不就是下月十二?

身后袖宝越听脸色越白,不禁质问:“怎,怎会如此……”

柳山亦忍不住疑惑,问道:“嫁入南溟之事早已定下,父皇亦允本宫半年自由身暂居落霞庄,敢问公公,为何圣心如此变化,竟要本宫立赴云洲待嫁?”

宦官煞气重,眉眼不善,大约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当值,不过出口的语调格外柔和。

他躬身垂首:“因着齐王之事,皇上的身子最近一直不大好,浑仪监夜观天象,推得京西临山靠水处若有喜事,或可化解凶煞,如今楚王殿下监国,殿下孝顺,不敢违逆天意,为防意外,只能委屈公主了。”

“楚王?”

宦官笑笑:“便是六皇子,月底封了亲王,公主居幽处,自然不知上京的情形。”

此话一出,柳山不免心里一坠。

柳璋封王,若无意外便江山就定,如今恐怕只手遮天,解决她这个弃子易如反掌,难怪这半月消息全无。

她默了默,恭顺道:“圣旨上既说月底动身去云州,本宫会遵旨行事。”

那宦官笑了笑,办完差事就走,不给他们半分探寻的机会,徒留主仆两人默立于正厅。

消息未曾刻意隐瞒,不到半刻,庄里上下皆知柳山乃当朝公主,还知她虽金尊玉贵,却要远嫁盟国以稳固邦交,一时间既畏惧又同情。

袖宝在房里绕圈儿,早急红了眼睛:“小姐,要不然咱们逃吧?!”

柳山不答,她见过许多人处于进退不得时,要么认命要么鱼死网破,这些人下场如何,史书可考。

见她不作回应,袖宝更加心急:“小姐,听说南溟王子体弱多病,即便继任新君,若有一日不幸……你该如如何自处?且为防大权旁落,外族女子向来不能孕育子嗣,届时,您又该如何?”

女子转身将圣旨放于供桌之上,自打来了桃仙镇,她常穿的暗色衣裙被袖宝偷偷压了箱底,如今着素白牡丹秀纹冬衣,掩鬓簪上玉色粉青,银质流苏长至眉尾,分明是寻常的娇小姐。

柳山后退半步,抬头看着正上方挂着的牡丹图,这是她几年前所做,父皇亲笔题词,原本挂在宫里,在人人都能看到她备受恩宠的地方。

“还不到最后一刻,慌什么?”

“可是——”

话音未落,柳山抬手示意,袖宝忙闭嘴,就听房门被敲响。

“小,小姐……”方才那肉脸丫鬟一改放松,小心翼翼站在门外道,“张管事求见。”

柳山应声:“请他进来,奉茶。”

袖宝闻言,拍了拍脸颊,抱过一盆尚未剪枝的腊梅,道:“我去外头,小姐有事就叫一声。”

她刚好和赵管事错身经过,后者自然第一眼瞧见明黄圣旨,顿了顿,神色凝重:“小姐,属下得知消息便立刻赶过来了,您看,如今咱们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

“不做?”

柳山为他倒了杯茶,“如今咱们算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但这东风来与不来,不仅是天意,人力尚可运作一番。”

后者闻言,思索一番:“属下斗胆,您说的东风,难道是……?”

他以手指在桌面写了一字。

柳山并未否定。

他点了点头,很快明白过来:“此事,颇为凶险。”

柳山道,“龙生九子,各有本事,若不叫朝臣们知道阿珩并不是个会装病捡便宜的废物,以后的日子只会给更加艰难。”

“那您?”

对上他担忧的目光,柳山忽然意尽阑珊,不愿再多谈这个话题,“对了,你最近来,韩英还如从前那般防备吗?”

“或许韩护卫尽知天下事,以为大局已定,对属下比从前和颜悦色。”后者回道,“但小姐心中既有成算,属下便放心了。”

说罢,他起身欲离开,人都已经走到门槛处,又转头回来,犹豫着从袖带里拿出一物递给柳山。

那是个小玩意儿,小小的野兽木雕,圆耳长尾,唯一特别的是它穿着柔软的皮毛制成的袍子。

“这是小公子离开前,托我交给您的东西,小姐恕罪,镇上的麻烦好容易解决,这般紧要关头,最忌感情用事,是以属下故意拖延了这么些日子。”

按照柳山的脾性,她是最忌下头的人私自做她的主,这是内宫大忌。

然而此刻看着那小玩意儿,她只轻声道:“我晓得的……他还活着吗?”

问这句话时,谁也不曾注意到,绛色窗纱之后立着一个并不清晰的影子,被将近人高的缭乱枝叶掩住。

似乎只在几夕之间,少年悄然褪去青涩,依旧瘦削,但宽阔的肩膀似乎能撑起一片天来,那双曾被柳山称赞的鱼尾也变得锋利勾人。

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但是他实在抵不过好奇,骨子里存着天真,阿姐如果知道自己死了会有什么反应?会悔不当初吗?

午后的阳光将他的眼睛照成琥珀色,青年细致地观察着柳山的神色,在她听到赵管事的回答之后。

“小姐,小公子因家事决定提前回上京,只令人心痛的是,小公子遇上山匪,在逃命的途中落下悬崖,英年早逝。”

女子把玩着木雕,闻言微怔,良久,道了一句:“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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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和她的妖怪
连载中棉棉希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