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习武

“欺人太甚!”待进屋关好了门,成肃皱紧了眉头狠狠地啐道,“庾慎终太不是个东西了!徐将军之前做的事虽然不体面,但人都自杀了,还能怎么样?”

狸奴连忙给他沏了茶,成誉便问道:“他又做了什么事?”

成肃顺了顺气,恨恨道:“那个人的心比针眼还小、比乌鸦还黑!好好的棺椁停在将军府,他愣是派人来拉到了大街上,劈烂了棺材,还砍下了人头!”

狸奴本竖着耳朵在一旁听着,闻言险些呕出来,骇然道:“真的吗?!”

成肃瞥她一眼,道:“徐将军的尸首,现在还在太阳底下晒着呢!”

狸奴背后一阵恶寒。徐宝应与庾慎终半点私仇也无!况且他的投降,还为后者入主金陵铺平了道路。

是啊,人都已经被逼死了,竟然连入土为安的机会都被剥夺了。这不但是侮辱了徐宝应最后的颜面,更是狠狠抽了宣武军上下一耳光!

心胸狭窄如此,心狠手辣如此,宣武军还会有宁日吗?朝廷还会有宁日吗?

————

是夜,狸奴辗转反侧,听得阿父那边传来披衣起身的声音,不一会儿,又传来屋门开合的吱呀声。

她索性蹑手蹑脚地起身到门外,只见黯淡的月光下,成肃正拄着刀坐在石阶上,身旁放着一壶酒,凝重的侧影如同山石,在凉如水的夜色里独自沉寂。

狸奴闷闷地坐到他身旁:“阿父在想徐大将军的事情吗?”

成肃已没有白日里那样失态,轻叹一声,面色复杂地望着她。

狸奴这几天得不到徐家人的消息,一直忧心忡忡。

“他不是说去江北吗?怎么就自杀了?大郎君、三娘子,还有其他人怎么样了?”月光映着狸奴苍白的小脸,流露出这个年纪少有的悲凉。

成肃胸中郁郁,无人可与恳谈,索性将心事吐露给女儿。

“当时宣武军人心涣散,难以久留,所以徐将军派罗三郎回来接家人,然后一起去江北。他们约定的是次日午时,可过了好久,罗三郎也没有回去,”成肃缓缓道,“徐将军以为计划暴露,庾慎终已对家人下手,便心灰意冷,刎颈自裁。徐家人到的时候为时已晚,只好仓促渡江了。”

“然后呢?庾慎终有没有抓到他们?”

“应该还没有。徐家人渡江之后,赵郎君也跟他们弃官而逃了,”成肃望着阴霾的月色,沉沉道,“逃了好。天下之大,岂止江南一隅?三齐有独孤氏,中原有慕容氏,关中有宇文氏,庾慎终再神通广大,也不能令北方霸主俯首称臣。”

千里之外的四方霸主,仿佛在海雾中影影绰绰的航船,与江南隔着可望不可及的距离。狸奴一阵惘然,喃喃道:“所以,他就要拿徐大将军的尸首泄愤吗?”

“他连琅邪王都敢杀,我早该想到会有这般阴损手段,”成肃微醺,以手指天道,“徐将军只担心琅邪王容不下他,一步错、步步错,如今的局面实在是……连宣武军都前途未卜。”

暮春的微风吹动了狸奴的衣衫,一阵难言的落寞涌上心头,掺杂着呢喃的碎语飘荡在静谧的夜里。

“阿父,我跟你一同去军营操练罢。”

成肃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话?”

“之前徐家人出事,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狸奴垂首道,“现在庾慎终越来越过分,我好恨自己没什么本领,什么事也做不了。我要长大变强,将来保护好这个家!”

“哦?”成肃讶然,“女儿家何必如此?家中还有阿父和两位阿叔在呢。”

“但我不能袖手旁观。徐大将军对我们有恩,我一定要为打倒庾慎终做些什么。”

成肃依旧当她说闹,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狸奴忿忿道:“凭什么你们可以,我就不可以?”

成肃凄然一笑:“你年纪小、体格弱,怎么能跟我们比?”

“谁生下来不是一小只?再说我可不小了!”狸奴站起身来,比划着自己比同龄人高挑的身姿,争辩道,“而且我的箭术可是连江郎君都称赞呢,这一年又跟着三叔练习了不少。阿父,我很快就能长大变强的。”

成肃还是摇头:“这些年虽对你放纵些,可狸奴,你毕竟一个女儿家。小时候玩够了也该收收心。”

狸奴大气:“女儿家又怎么了?桃符和铜铃倒是男儿郎,他们能做什么?”

成肃不为所动:“不行,你老实待在家里,帮衬着一家老小就是了。”

夜间风凉,狸奴气鼓鼓地瞪他一眼,扭头便回屋了。她依旧不甘心,次日成肃去军营前又缠着他。

成肃这次的态度出奇强硬,嘱咐成誉道:“三郎,看好她,如今不安定,可别再闯祸。”

成誉一口应下,拉住了狸奴。

狸奴今日特地穿了一身黑衣,就像宣武军的玄甲军服。她将如墨的长发高高挽起,学着阿父的样子打了个结,用一根木簪牢牢固定住。

她从小在太阳底下摸爬滚打,肤色本就不如闺中女子白皙,若敛起眉眼弯弯的笑容,目光便将成肃般的冷静深沉学得三分,乍一看只当是眉清目秀的小郎君而已。

“狸奴当真想上战场?”成誉目送成肃走远,才问道。

“那当然!”狸奴皱眉望着他,“我眼睁睁看着徐家遭了难,却什么也做不了。如果能杀敌立功做将军,将来就能保护其他人了!”

“做将军也有将军的难处啊……”成誉苦涩地笑笑,轻叹道,“不过你若真有心,我反倒是可以帮忙。”

“真的吗?”狸奴半信半疑。

“但我有条件,”成誉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当兵可是件体力活,你虽然比寻常女娃强壮些,但终究体格瘦弱。今日午时前,若能绕着京门城跑三圈,我就替你想办法。”

狸奴愕然:“这是什么道理!我入军营是为了学武艺,跑步谁不会?”

成誉负手而立,英挺的面容不为所动:“听不听,随便你。”

狸奴望着他平静的目光,忽然感觉这三叔仿佛变了一个人。

“我跑就是了。”狸奴咬咬牙,跟他来到北门外。

春风拂面,似乎还带着海水的腥甜。狸奴活动活动筋骨,望了望日头。

三十里,路还长。

京门是东土的通邑大都,城墙也在谢峤在世时修建得极宏阔。狸奴好不容易跑完了一圈,撑着腰在城门口喘气。成誉正与守城的将士在树荫里搭讪,只稍微侧首,便不再看她。

狸奴狠狠瞪他一眼,待歇过了气便又跑动起来。她走走停停,断断续续,几次想一屁股坐到地上,管他还习不习武打不打仗,可一想到成誉轻飘飘的目光,一股邪气便升腾而起,连带着腿上也来了劲。

等最后她终于跑完了,瘫在地上只觉得天地间的一切都仿佛静止。春日迟迟,春风骀荡。狸奴浑身湿透了,在地上滚几圈便成了小泥人。

“快一个时辰,尚可,”成誉向她伸过手,“起来罢,回去歇着。”

狸奴脑中一片空白,直想笑,可肚子灌了风,一扯动便生疼。她撇撇嘴,任由成誉拉起来,一瘸一瘸地跟在后面。

三叔这是什么意思?狸奴捧着瓢,气鼓鼓地坐在自家院子里,没好气地瞥了成誉一眼。

成誉笑笑道:“收拾干净些,午后我带你去找江郎君。”

“江郎君?”狸奴疑惑道,“为什么不找我阿父?”

“你阿父不会同意,到江郎君手下不是一样吗?”成誉摸得清他兄长的性子,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这种真刀真枪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让狸奴碰的。

“可江郎君会同意吗?”

“放心罢,我来说服他。”

————

说来也奇怪。许是因为他不过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又许是庾慎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其他心思,身为徐宝应唯一的外甥,江岚平静地待在宣武军中,安然无恙地做着一个小小的将领。

狸奴跟着成誉上门时,开门的是位面容姣好的女子。

狸奴很惊讶,成誉却神色如常:“娘子,不知江郎可在家?”

“三郎君来了,”那女子显然与成誉相识,柔声道,“郎君在西堂,二位请进罢。”

狸奴随她进屋,悄悄问成誉:“这是谁?”

“是江郎君的夫人。”

狸奴脚下一顿,江郎君已有妻室了?

也是,他这个年纪,早该成家了。

她心头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待见到江岚,不觉一怔。

为徐宝应料理后事让江岚身心俱疲,少年意气都散尽,倾注了若干如水的深沉。成誉劝慰他一番,道明了来意。

江岚似是犹疑,成誉附耳低语一番,他才舒缓了眉头:“小娘子果然有志气。可惜我武艺不精,明日到军营,我有一亲从甚是干练,让他来教你。”

没能得江岚亲传,狸奴有些许失落,但能到军营操练的消息还是让她笑逐颜开:“多谢郎君!”

江岚笑了笑,眸中的目光变得深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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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升职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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