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祀神

众人目光追寻去,却见徐崇朝已伸手接住,盯着那彩幡笑了笑,再看成之染时,她已垂眸敛首,不自在地摆弄着袖口。

人群中一阵嬉笑,傅临拍手道:“如此金童玉女,神仙也挑剔不得!”

柳元宝笑出了声,拉着元破寒道:“人家说‘干兄干妹好做亲’,也不是全无道理。”

他语含戏谑,元破寒干巴巴地笑了笑,笑容也沉甸甸的。有人送过来两根藤条,让成之染和徐崇朝各自缠在腰间,又拿些碎花细叶撒在两人身上,紧锣密鼓地张罗着。

元破寒抿了抿唇,一时生出艳羡。他的目光落在一条明艳的红绸上,那红绸不过几尺长,两人各执着一段,中间便柔顺低垂,因两人动作而微微颤动。

待收拾妥当,巫师便领着二人往山中进发。那大巫走在前头,余下的便跟在二人身后,一路上嘴里念念有词。一行人在幽林间穿行,莎莎脚步声掩映着清脆的鸟鸣,一切都空灵静寂。

成之染一言不发,手牵着红绸一端,脑海中也仿佛被红绸扫过,轻柔平静不起一丝波澜。众人来到一棵巨大的榕树下,这古木擎天如伞盖,足足有几人环抱那么粗。天地间忽然暗淡下来,紧接着雷声乍起,轰隆巨响绵延回荡,一层又一层,波纹般席卷开来。

雨水也缓缓倾泻,从枝叶间哗啦啦落下。雨势并不大,只是那雷声听着吓人。

大巫念叨了一句什么,年轻的巫师便围着古树跪了一圈,齐齐拜了拜。成之染不明就里,待众人拜完,大巫便走到她面前,指着一条曲折的山路,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走在前头?”成之染指着自己,问那大巫道。

大巫又看了看徐崇朝,郑重地点了点头,那意思是让他们在前。

徐崇朝道:“这大概便是去仙潭的路。”

成之染一眼望去,那山路黑洞洞的,石阶上覆满了青苔,看得出人迹罕至。她正要抬脚,徐崇朝已先她一步上前,道:“我来。”

成之染笑了笑,问大巫:“这也可以么?”

大巫目光落在两人之间的红绸上,又点了点头。

这条从山间密林开辟的小路,狭窄处仅容一人同行。徐崇朝走在前头,遇到险要处,便一手攥着红绸,另一手去拉成之染。

成之染打小摸爬滚打,自不会因险路畏难,她抬头望着徐崇朝,一副被人看低的神情。

徐崇朝笑道:“你腿上有伤。”

原是被毒蛇咬的那一口。

成之染目光一颤。那伤口已没有多疼,但想起那日情形,她便说不出话了。

徐崇朝伸手将她拉上来,红绸便挤作一团,两人拉开些距离,不声不响地向前,这条路仿佛无尽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滴声渐渐止息。成之染突然开口:“你可听到了水声?”

徐崇朝驻足细听,半晌道:“似乎就在不远处。”

成之染以目光询问大巫,对方示意他们继续往前走。越往前去,山径越曲折,林间也愈加晦暗不明。成之染挪动着脚步,连徐崇朝的背影都模糊了,唯独手中红绸还鲜亮丝滑。

耳畔的水声越来越响,在幽深孔道里久久回荡,仿佛大地也在颤动。成之染忽然感觉到一阵风,一道清冽的凉风钻进这幽径,又走了两步,不远处隐隐透着光亮。

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待小径转弯,眼前便豁然开朗。

浓荫外是一方与世隔绝的天地。

巨大的瀑布从悬崖上倾泻而下,如同一道丰厚绵长的白练,骤然落入深潭中,卷起千堆雪。轰隆巨响被无限放大,一花一草一木都随之震颤。

成之染震撼于眼前所见,欣喜地望向徐崇朝,却见对方嘴唇翕动,仿佛在说些什么。

水声震天,她没有听清,于是大声问道:“怎么了?”

徐崇朝不语,只侧首望着她笑笑。

成之染将他拉住,凑近道:“你再说一遍!”

“不说了。”

成之染闷闷,正要刨根问底,却见潭边巨石上,巫师们已搭设起祭坛,将一路携带的法器摆放整齐,收拾利落后便席地而坐,又专心诵念起来。

大巫带二人到坛前。

起初隔得远,成之染只见巨石森然,走到近前才看到,那巨石顶部平坦光洁,唯独正中央有一个碗口大小的洞,洞中积水,看不清深浅。

大巫比划了一通,两人都看明白了,便跪在石洞两侧,先朝白练一般的瀑布拜了拜,又隔着石洞对拜。

这情形像极了拜堂,成之染这样想着,面上不免有些燥意。她偷眼打量徐崇朝,却被对方撞了个正着。

徐崇朝无言地望着她,眸中似乎带着笑意。

成之染垂下了目光。

石洞中映射出耀眼的白光,在她眼前晃了晃。

那是日头倾泻而下的光辉。

时辰已近正午了。

大巫望了望日头,低声说了些什么,众人念诵声愈加繁密。成之染维持着跪拜的姿势,大巫先前叮嘱她不准抬头,可听见眼前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

一根笔直的竹竿插在石洞上,微微晃动着,发出的微弱声响被巨瀑轰鸣声掩盖。大巫亦悠悠下拜,嘴里念念有词。他取出一盒香灰,悉数倾倒在竹筒里,众巫一时间齐声唱诵起来,良久才渐渐止息。

日影已移过石洞,也没有起初那么耀眼了。

众人纷纷聚拢过来,小心翼翼地将竹竿从洞中取出。成之染好奇地凑上去,这竹竿约莫五六尺长,看上去湿漉漉沉甸甸的。

大巫亦仔细观察那竹竿,叽里呱啦地说了些什么,众人脸上都露出喜色。

想来是个好兆头。

来时牵系的红绸,如今也派上了用场,将竹竿包裹严实。成之染手中一空,心里也空落落的,可言语不通,她也不好多加过问,如今祭礼已完成,众人便收拾东西往回走。

这一路大巫走在前头,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山林中刚下过雨,道路仍泥泞不堪,成之染滑了一跤,身形一晃,被身旁人一把拉住。

“你可小心些。”徐崇朝将她扶稳,道。

成之染攥着他袍袖,四下张望了一番,问道:“这可还是来时那条路?”

经她一提醒,徐崇朝忽而想到了什么,露出恍然的神情:“来时山路陡峭,如今确是平坦了许多。”

成之染看着他笑,道:“也罢,跟着他们走,总不会迷路。”

徐崇朝“嗯”了一声,见成之染拉着他衣袖不放,一时间默然。

成之染心虚:“我扭到了脚。”

徐崇朝一愣,便要弯腰查看,被成之染拦下。

“不打紧——”

徐崇朝看了看她,一手握住她手腕,道:“跟我走。”

这条路尽是缓坡,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落叶,黄的绿的混杂着,在茂密丛林中并不显得萧索,反而平添了几分生意。

大巫领着众人往外走,半路回头时,见二人落在队尾,便耐心等着。他二人若即若离地挨着,宽大的袍袖隐隐交错,又始终没有分开。

一行人到了山下,远远地便有兵士来接。成之染听闻人声,悄悄松了手。

徐崇朝似有所觉,沉默了一瞬,也将手收回。

直到回到祭坛下,二人都一言不发。傅临见到那竹筒,便眼前一亮。

大巫将竹竿献上,又说了几句,傅临大喜道:“老天开眼!明日我便杀牛宰羊,好生答谢神仙!”

沈星桥问道:“不知神仙有何指示?”

傅亭微笑道:“今年雨水少,下一次飓风要到立秋时。渔船尽可以出海了!”

沈星桥虽然半信半疑,听他这么说仍不免高兴,如此一来,大军便可尽早北归了。

众人都喜气洋洋,柳元宝眼尖,瞥见成之染一声不响,怪道:“山里头有妖怪不成?你怎么这一副神情……”

成之染回过神来,愣了愣:“我又怎么了?”

柳元宝绕着她打量了两圈,问道:“你的魂被勾走了!难道真的见到了神仙?”

成之染不由得笑了笑,见大巫众人都还在,只道:“天机不可泄露。”

元破寒看看她,又看看徐崇朝,勾唇笑了笑。

————

这一场祭神大典,让州府上下热闹了许多。得了风调雨顺的好兆头,傅临自然很高兴,回去便吩咐大摆筵席,要与诸将领不醉不休。

折腾了大半天,成之染这才感到乏了。她回到客舍歇着,浑身上下却依旧紧绷,脑海中白花花一片,闪来闪去半晌不消停。

屋外不时传来喧闹声,忽远忽近,仿佛被牵引着飘来飘去。祭神,雨师,交州,金陵,海寇,千头万绪缠绕成一团,重重地堵在心口。

成之染捂着脸倒在榻上,一切都尘埃落定,渐渐浮现出徐崇朝的身影。

许是阴雨天的缘故,腿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她不想碰那伤口,可对方唇间温热似乎还残存其间。这细微热流绵延向上,连掌下双颊都止不住发烫。

她缓缓抚着小臂,出山时徐崇朝一直拉着她,目光却望向别处。

成之染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没有兄长,不知兄妹之间的爱护是何等模样。她又是一个随意的阿姊,对阿弟阿妹也不会如此温柔。

她疲惫极了,闭上眼睛,不多时便昏睡过去。朦胧间听到门外有人喊,竟是赵小五唤她去赴宴。

天色已有些昏沉了。

成之染不情不愿地起身,慢吞吞换了身衣袍,往前院去这一路,都没精打采的。

赵小五催促道:“郎君可得快些,徐郎他们早就去了!”

成之染问道:“为何不叫我?”

叶吉祥道:“郎君辛苦这一路,合该多歇息歇息。”

成之染纳闷,她竟有这般疲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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