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良辰

月华凝粹,红烛哔剥。

凤冠礼服厚重繁复,沉沉地压在身上,仿佛更胜于铁甲。

成之染端坐案前,手执着团扇,垂眸不语。不甚宽敞的内室挤满了看热闹的亲眷,两名喜娘脸笑成了花,指点着新婿履行琐细的仪式,偶有做错的,众人便哄笑起来,阿喜等侍女抛撒着银钱果馔,也笑得合不拢嘴。

徐崇朝忙得满头大汗,终于照喜娘的话一一做完,伸手取下成之染遮面的团扇。

烛光跳动,灯影幢幢。成之染抬眸看他,精致的花钿盈盈闪动,随唇角笑意轻轻绽开。

外间丝竹喜乐之声不绝于耳,众人也说着喜庆话祈福颂吉。徐崇朝脑海中一空,什么也听不到了,只看见对方嘴唇翕动,眉眼间笑意更浓。

挤在新妇一旁的成琇莹大声喊道:“徐郎!徐郎!”

徐崇朝猛然回神,正对上近旁侍女戏谑的目光。

成琇莹提醒他道:“到合卺礼了!”

两只卺原为一体,如今各自盛满了酒,卺柄上连着红绳,绾成精巧的同心结。

徐崇朝坐到成之染对面,两人各取了一卺,一饮而尽。因红绳勾连,二人靠得近极了,抬眸之间,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卺味苦而酒亦苦,成之染微微蹙眉。喜娘笑道:“饮了卺中苦酒,夫妻同甘共苦。”

成之染闻言一笑。徐崇朝紧挨着她,两人吉服交叠在一起,广袖之下,他轻轻牵住了对方的手。

卺中已空,喜娘将两只卺拴在一起,笑吟吟地祝二人永结同心。成之染目光一滞,那只牵着她的手却缓缓用力,想与她十指相扣。

众人亦上前道喜,成之染垂眸,悄悄松开了指缝。

阿喜等侍女见时候到了,含笑将众人请出门外,还有人试图蹲在窗下听墙角,也被成之染院中仆妇笑着斥退。

耳畔喧嚣渐渐退散了,前院的喜乐也变得邈远,屋子里阒寂无声,红烛哔剥之声陡然清晰起来。两手交握的暖流汩汩流动,热意渐次蒸腾到脸颊。

成之染向烛台投去一瞥。红烛已烧了一半,烛光跳动着,帘栊也仿佛染成了殷红一片。

从清早开始折腾到入夜,她只悄悄吃了些糕点垫肚子,如今腹内空空,浑身也没什么力气。

她已有些困倦了。

昏昏沉沉间,身旁人微微一动,手掌被握得更紧。

成之染按住对方的手,道:“松开。”

那只手果然一松,人却靠得她更近。她还未开口,身子便猛然一空,不由得低呼一声,又听到几案翻倒,不知是什么物事落地,轱辘轱辘滚远了。

徐崇朝一声不吭,将人抱到了榻上。成之染朝内里挪了挪,脚腕便被扣住了。

他替她脱了丝履,目光循着足胫向上,毫不顾忌而犹如实质般,一路逡巡,落到她脸上。果不其然,见到她面颊已红透,只看他一眼,便不再抬头。

徐崇朝心如擂鼓,伸手摸到她裙底,沿着脚踝缓缓向上。掌下的肌肤温暖滑腻,紧致又不失独属于女儿的柔软。

成之染微微一颤,那只不安分的手却已停下。

他在摩挲她小腿上的伤疤。

成之染一时失神,恍恍惚惚记起,那是当年海寇进犯金陵时,贼首郑显朝她射中的一箭。

她抬眸不语,眼前人也在看着她。

倘若不是他,她那时就要死于郑显刀下了。

眸中登时泛起了潮气。

徐崇朝见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于是亦膝行上榻,将对方好生端详一番,小心翼翼取下她凤冠华翠。他动作轻柔,生怕把人弄疼了,或许对方亦觉着这首饰沉坠,一动不动地任他动作。

将珠簪步摇一一摘下,她满头乌发委顿下来,松松垮垮地挽着,稍显得有些凌乱,连同眸光也一并闪动起来。

徐崇朝动作一顿,又要解她腰间绸带,手却被按住。

“我饿了。”成之染仰头道。

“嗯?”徐崇朝眸光灼灼,仿佛要望进她心里去。

成之染神色讪讪:“我要吃东西。”

徐崇朝一动不动,她于是试图将人推开,反被他按下:“不要动。”

他蹑履下榻,端着满满当当的八宝盒去而复返。成之染眸中一亮,又要起身时,徐崇朝倚在榻侧,道:“我喂你。”

他一副认真的神情,成之染噗嗤一笑,指着盒中蜜糖米糕道:“我要吃这个——”

徐崇朝果然捏起一枚米糕,笑着塞到她口中。

成之染一吃就食欲大开,一口气吃了三四个,终于噎住了。徐崇朝递来了清酒,她连喝几盏,酒足饭饱,渐渐恢复些力气,眸中重现出神采。

徐崇朝垂眼看她,道:“你也该喂我。”他亦是一身劳顿,然而眸中熠熠,看得人心旌摇曳。

成之染从善如流,将一枚杏仁饼递到他嘴边,徐崇朝张口要咬,她兀地抽回了手,目光盈盈地望着他,一口一口地将杏仁饼吃尽,露出挑衅的笑意。

徐崇朝抿了抿唇,一把握住她的手,去舔她指尖碎末。温热滑腻的触感自指尖传来,成之染试图收手,对方却不肯松开,反而吞没得更深。

成之染呆住,一动不敢动,只觉得脸颊发烫,想来定是红透了。

她索性闭上了眼睛。

徐崇朝辗转流连,舔舐不知何时变成了亲吻,沿着指尖星星点点地向上,一路蔓延到腕侧。温热的呼吸激起一阵战栗,成之染只好睁眼,喉咙里有些发干:“我还要喝水。”

徐崇朝止住了动作,伸臂取来几案上酒壶,她顾不得许多,对着那壶嘴灌了几口,扭头不肯再看他。

徐崇朝将人按在怀里,低声道:“往日你不是跋扈得很,这时候怎么害羞了?”

成之染并不理他。

“你倒是吃饱喝足,可还顾得我?”徐崇朝又问。

语气虽温柔缱绻,手上的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腰带终究是被他解开了。

大婚吉服形制极为复杂,难为他耐心摸索,并未将华服扯坏许多。

成之染见他衣着完好,顿生羞耻,钻进了锦被,背过脸去。

徐崇朝只得自行解衣,无奈道:“你又在偷懒。”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是衣衫落地的声音。成之染捏紧了锦被,直到落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她制止了对方胡乱点火的手,耳畔是对方擂鼓般的心跳,难以抑制的粗重呼吸落在她颈侧,渐成燎原之势。

她问道:“阿蛮,你可会长长久久与我在一起?”

徐崇朝轻笑一声:“自然是长长久久。”

“倘若有一天我腻烦了呢?”

“那我也不会离开,这辈子都是你的。”徐崇朝将她搂得更紧,仿佛要揉到血肉里。

成之染还想说些什么,可他炽热的吻落下来,余下的言语尽数零落破碎。罗帏舒卷,被翻红浪,灯影缭乱。

意乱情迷之际,徐崇朝被人推开,他吃惊地望着对方。

对上他不解的目光,一双漆黑凤目波光流转,氤氲水汽消散些许,流露出几点清明。成之染慢慢跨坐在他腰间,居高临下低垂着视线,一双手搭在他肩上,抚摸着经年征战磋磨的斑驳疤痕,又滑到颈侧。

徐崇朝喉结滚动,烛光之下,她长发散乱,面容却鲜妍,如同月夜中盛放的玉兰,满树雪簇银堆般的花朵,明亮得晃了人眼。

他勉力控制着呼吸,道:“狸奴,你……”

“你不是我的人么?”成之染嗓音微颤,又似乎浸染了醉意,“不许动。”

徐崇朝无声无息地笑了出来,他的手覆上对方腰际,轻轻摩挲滑动着,力道带上了几分暧昧。

成之染看了他片刻,低头碰了碰他的嘴唇,一触即分。徐崇朝按住她后颈,慢慢加深了这个吻。长夜漫漫,春风骀荡。他不时觉得恍惚,然而仰望着她的酡红迷醉的面容,又心甘情愿,在风高浪急的波涌中一道沉沦。

————

新婚次日,照例是要新妇参拜舅姑的。镇国将军府毕竟是成之染府邸,钟氏一大早就回了徐宅,忙里忙外地收拾着,预备迎接新妇到来。

阿喜众侍女早早守在屋外,生怕小夫妻误了时辰,被人家笑话。好在成之染纵然困倦,也还是打起精神下榻梳洗。

徐崇朝从侍女手中取过发梳,执意要为她梳发。成之染闻言一笑,算是应允了。

他动作轻柔,又极为耐心,侍女们在旁指点着,终于让他梳成了。成之染本不喜繁复,望着镜中有模有样的简朴发式,满意地点了点头。

徐崇朝受宠若惊,围着她无尽地温柔小意。前往徐宅的路上,成之染有些昏沉,转头见他仍神采奕奕,忍不住怪道:“你是铁打的身子么?折腾到半宿还不困……”

徐崇朝笑道:“是谁折腾到半宿啊?”

成之染瞪了他一眼:“待会儿见了夫人,你再说?”

徐崇朝不语,忽而靠近了,捧着她的脸。

成之染皱眉:“胡闹,当心被人瞧出来。”

蜻蜓点水的一吻落在唇上,面前人只是望着她。微风吹动帘栊,吹得她心头一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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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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