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羽也是年轻一代中除却武安侯亲子楚汤,楚枞最有威名、最先出名的一位,先皇赐其国号为姓。至姜瑶摄政,由她擢为如今的武安大将军。
聂让俯身叩首:“奴定竭尽全力。”
肃王死于护卫不周…
不会再有第二次。
听得地面被他撞出咚得一声,姜瑶觉得头疼,下榻俯身扶他起来:“世叔秋后才走。你且继续修养,莫让左手落残。”
“是。”
明明身上还有伤,面色也平平无奇,可聂让看上去高兴极了。
她不自禁也笑起来:“送他归去后,你就留在那里吧。”
……
他眼底的欢悦一下子凝住了。
“……主人?”
“北周战火将起。你既通胡语又知事务,替本宫挣几个军功回来,也不算亏了这么多年在暗里作统领。”
她笑:“本宫想亲手拟诏替你封侯。”
这句话,当然是骗人的。
让他去北周,只是去避难,武安军军营里没插玄卫的人,如果她身死,玄卫落到姜鸿手里,那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赵羽的品性,她信得过。
聂让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替他封侯?
他对封赏没有兴趣,却忍不住产生了一瞬有画面的幻想。
和主人并肩站在一起,像赵将军一样。
像和州那个迎着光的高大影子一样。
他可以吗?
她说得太过美好,他不敢信,更不敢问真假,只是如常应下。
正此时,门外有响动传来。
送信的小九敲门,进屋见到聂让也杵在其中,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后稍怔,迅速将视线移开。
“信已送达。”
“辛苦了。”姜瑶颔首,“还有一件事。阿让手伤,托你去可好?”
“主人放心,小九必不辱命。”
面对旁人时,他仍是那副面具似的喜庆笑脸。
“江州北有一处山庄,李继将湘王世子藏在了那里,你去替本宫探一探,看好他们即可,莫要打草惊蛇。”
“是。”小九又问,“可需奴跑一趟银龙营?”
“不必。远水救不了近火,只稍盯着。”
她想到什么:“若他们想转移。江州青州间有条水路,派几个人提前去河道伏着,但不可声张。还有,张阁老不日将前往通州,派几个甲等跟随,保护阁老安全。”
“奴领命。”
小九领命办事,出走后,殿内又安静下来。
聂让不曾发一言,微微蜷起的指尖暴露了一点不宁。
方才姜瑶和小九说了什么他并没有听清楚,只是一直在想去边境的事情。
主人想派他去哪,即便刀山火海,他也当听从。
可不知道什么,心中总是莫名不安。
不是权利渐渐抽除的不安,而是……
一种无由来的恐惧。
见他面不改色依然冷峻,姜瑶心中轻叹:“便这样吧,今日不需要你戒备周围,安心把伤养好了。”
聂让告辞后一齐退下,走出寝殿。
弦月挂半空,月光皎洁却微弱,沐浴在身,带来温暖的错觉,聂让敏锐地注意到角落,有人正看着他。
小九站门口,借夜色与他低语:“你欲如何?”
“什么?”他不解。
谁想九开口就是:“主人恐要杀你。”
聂让面色微冷,看了他一眼:“你如何得知?”
“她在削你在玄卫的分量,近日来的调度都在我身上,除了通州那边,建康里最近的事务你知道多少?”
“……”
毕竟是昔日同入生死的兄弟,小九忍不住:“双拳难敌四手,凭你的功夫,现在逃还来得及。”
聂让只握了握刀柄,不虞:“胡言乱语。”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九皱起眉,“别忘了,当年的首领是怎么死的。”
人不是工具,哪怕被主人从幼培养的暗卫也是这样。
聂让比他更早离开暗卫营,陪了姜瑶十来年。
平日里无论明里私下,管对方是谁,只要敢说她一句不是,他都会拔刀相对。
可终归……
勉强能说得上一句兄弟,他又是个木讷不同人情的亲自,九自觉不能眼睁睁看他落个伤心伤身的结局。
谁想,推刀归鞘,聂让头也不回地往耳室走。
“若主人要取我性命,聂让愿双手奉上。”
他让这样说,也这样想。
如果姜瑶真的要用他的性命,聂让会眼也不眨地交出。
他话说得不似伪,小九张张口:“你这……”
话没说完,人影已进了耳室。
.
之后的几周,日子过得四平八稳。
门下省准点派人送来成堆的折子和密报,贴心确保长公主告病的每一日都能安稳办公。
收到门下侍中第不知多少封暗催促的折子后,姜瑶额头直跳,只好返程。
走前,阿骨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孙绝两眼不见徒儿的丢人样,嘱托她小心聂让伤势,右手短时间内不可动武,及她本人切忌饮酒等等事宜。
銮驾前脚刚到公主府,宫里的大太监钱思贤后脚就迎了上门,老太监圆滚滚的脸上褶子向阳花似的喜庆。
“陛下请殿下去宫里一叙。”
她告病的这几日,朝中很是热闹。
和州的事情还没完。
少帝从始至终对据伏于天子最近的和州行动一无所知,世家也仅在出兵才反应过来。只有长公主,第一时间点人追回了萧廻生尸首。
老太监得了赏开开心心地走了,梅玉还在担心。
她自少侍奉公主,也知道点门道。
殿下身体不好,虽说现在有先帝遗诏加身,大权独揽,但人心难测,未来总是要还政权给陛下的。
“殿下。还是莫去了。”
“莫怕,本宫亦有事需同陛下商榷。阿让。”
梅玉看见一直不远不近跟在姜瑶身后的聂让,多少松了口气。
——有聂让在,再怎样,殿下都不会出事的。
白马并驷,姜瑶大摇大摆地进了宫。
太极殿内,英朗少年皇帝婴儿肥未退,黛蓝翼善冠仍添几分威严,正持笔笔练字,神情十足不耐烦。
听见钱思贤踏进门通报,他兴高采烈地丢下笔,抬首:“阿…长公主!”
屏退了周围侍从,姜鸿忙拉着姜瑶的手坐下,神情若亲昵:“阿姊身体怎么样了?去去去,钱思贤,拿个手炉。”
“得嘞。”大太监一拱手,贴心地阖上门,笑意却一瞬散了。
屋外潜在阴影处的聂让目睹他的变脸,皱眉,稍紧腰间玄横刀。
屋里人却不知屋外人的想法,等人撤了干净,姜鸿立即没了好形:“这椅子坐得人腰疼。阿姊给我做个靠枕吧!宫闱局尽会敷衍。”
“有此事?”暗中皱眉。
皇帝年少,若真有胆敢欺此者,那宫闱局就可以大换血了。
少帝立即摇头:“我和阿姊开玩笑呢!阿姊不给鸿儿做就算了,不干宫闱的事儿。”
姜瑶一顿,失笑摇头:“知道了。蜀锦软枕,用鹅绒填芯子?”
“阿姊懂我!”
姜瑶无奈:“说吧。寻臣来是为何事?”
“北边传来塘报,说北周国主派使臣穆元吉来贺阿姊生辰。我觉这群人不安好心。”
姜瑶生于立秋,天高气爽,自从北周国主登基,每年北周皆会派使臣道贺,礼虽也重,但规制不高。
可这次似乎不同,来道贺的穆元吉不仅是北周八姓之一的穆家家主,还是四辅之一的大右弼。
姜瑶略一沉吟:“北周肃王反叛,内乱方止。屋漏偏逢连夜雨,西南四州大旱,就算不安好心,面子上也会给足。”
“大旱?”姜鸿微讶,登时兴奋起来,“这不顺势打他们一打?”
“不可。相反,我们要帮忙赈灾,且要大张旗鼓。”
少帝愣住,半天没想明白:“为什么?”
她俯身取出格下舆图,摊开后,在北周南赵的交界处圈出一片地方,是北周与赵接壤的四郡。
“北方常起义,陛下认为为何?”
“佃租过重,苛捐杂税。”
“并非全部。”她娓娓道来,“北方常旱,士兵多历灾情,江南富庶,衣食无忧。因此自古以来北方民情剽悍,南北兵马悬殊。”
“清明至今北周陇西地区滴水未降,赈灾不至,正是民情激愤时,此时北上则定遭群民反抗。”
少帝了悟:“所以我们要先一步替北周赈灾,他们肃王刚乱,国库亏空管不了,如此即可兵不刃血的拿下四州,占得先机!”
自他登基姜瑶摄政来,大赵国库日益充裕,她又提前在通州屯了粮,赈灾所需不过九牛一毛。
姜瑶点头:“虽说宇文…长武帝是个让人捉摸不清的人,但北周朝臣想法有迹可循,他们也不想看到叛军与大赵联合。此番,不过想再来一出缓兵之计。”
“还有一事。”
她起身,走至屋檐下,轻敲窗扉:“阿让。”
她话音刚落,青冥劲装行衣的暗卫悄无声息从屋顶飞下,如夜枭落地,月影相随,自门扉间的缝隙入正殿,向姜瑶叩首。
“见过主人。陛下。”
少帝侧目,见他微曲的卷发和过分深邃的五官一怔。
戎族?
他听下人说过,早年他未出生时,阿姊从暗卫营里拿了个十四五岁的半胡少年,取名聂让,人很是凶狠。
后来这人就一直跟着他,平日里行事低调,如影子般不露踪影,鲜少有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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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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