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园林里一片安静。只剩少许踩在雪地里的“沙沙”声。
陈瑶被对方这么背着走了一会儿路后,人也慢慢放松起来,遂开口问道:“你背着我累不累啊?”
郑思脚步始终稳当,气息沉稳的回她:“不累。”
接着,也忍不住问了她一句:“公主为何要在大半夜出来?”
陈瑶听他问起这个,神色里也是有些无奈。
“皇兄不允。”她轻叹了口气,“说公主是千金之躯,摔不得。宫里也没人敢让我在冰面上嬉戏。”
想到这里,她低头看着郑思命令道:“今日之事不准说出去。”
“郑思知道。”他轻声回道。
陈瑶看他也不是个乱说话的性子,心里倒也是放心的。
路上一片黑暗,只有手里的灯笼发着微弱的光。
陈瑶看着此情此景,突然想到了前两天读过的一个故事。
“书生与女鬼。”
郑思听到她说了这句话后,疑惑的侧了下头。
“你我这个样子,像不像画本里赶夜路的书生与女鬼?”
看郑思的神情,陈瑶知道对方很明显是没听过这个故事,不由来了兴致冲他讲起了这个故事。
“说是有个赶夜路的书生,在荒郊野岭遇见一个貌美女子。”陈瑶回忆着,“那女子受了伤行动不便,便让书生把她背起来。”
郑思一边听一边往前走着,也想听听这女鬼做了什么。
“后面,那书里是这么写的。”陈瑶回忆着,“说是那女鬼伏在书生背上,对着那男人耳边吹了口气,便把这书生的魂给勾了去。”
她困惑的望向郑思:“平常书里都不是这么索魂的,为什么是吹口气,这书生的魂就被勾走了?”
她黑夜里,她看不见男人在低头轻笑。
陈瑶怕他不懂自己的意思,还特意做个了个示范。
她学着那书里的描述,轻抚下身子,冲郑思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男人因她的行为停顿了片刻,陈瑶却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未曾察觉。
“你说这书里是不是写的莫名其妙。”她认真的思考着,“何况后面那书生也没见真被索了魂。”
男人继续往前走去,岔开话题问道:“后来呢?”
陈瑶也没再继续发问,回道:“后来,那书生想要与女鬼相守终生。可到底人鬼殊途,最后那书生为了与女鬼相守,不惜化为厉鬼,只为与她厮守至魂飞魄散时。”
陈瑶讲完,忍不住轻嘲道:“这故事一听就是取悦女子用的,男人哪有这么痴情?”
郑思听后,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陈瑶望着他。
郑思侧过头温声回道:“袁公子呢?”
陈瑶知道他的意思,理直气壮的反问道:“若喜欢就是痴情,那喜欢本宫的人多了去了。”
郑思倒从未想这么深,便也问道:“在公主眼里,什么算的上痴情?”
这次换陈瑶哑口无言了。
她从未想过这世间真有痴情男子,便也随口一答:“矢志不渝。”
说完,陈瑶便觉得自己说了句没用的废话,也觉得自己这话里透着一股傻气。
这世间,她见过负人心的,却没见过痴情的。
郑思背着她快走到女眷的住所时,陈瑶不想被别人看到,引来什么闲言碎语,便让对方把他放下。
接着冲他道谢后,忍着痛,轻手轻脚回到居所,养了好几天的伤才终于能好好走路了。
***
之后的半年里,陈瑶在各种场合之下,陆陆续续见过郑思几次。
自打与郑思见面后,陈瑶便发现了一点。
有郑思在的地方,除了袁子仪外,其他男人多少会显得相形见绌。
谁更好,谁最好,一目了然。
别的不论,单相貌上,他便是男人里最出色的一个。
陈瑶不由感慨,这燕京城的贵女们果真都不是傻子。
也难怪想嫁郑思,想嫁袁子仪的姑娘家不少。
陈瑶原本对婚嫁之事是有些抵触之心的。
一想到要与一个男人同床共枕,同吃同住,她就浑身不自在。
一个人过的好好的,干嘛要跟别人这么亲近?
她抗拒成婚,对接纳别人这件事有些无所适从,也觉得这成了婚便是束缚。
但遇见郑思以后,陈瑶突然对婚事没有那么大的抵触了。
她觉得,若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他,也是可以试着接纳下对方的。
前关于驸马人选,她是听兄长与张以渊提起过郑思的。
只是那时她年纪尚小,便也不急。
陈瑶当初没有见过郑思,也对这人的好名声嗤之以鼻。
在她看来,这世上的伪君子多了去了,名声这东西,又能有几分信?
可现在真正遇见了对方,与他接触几次后,陈瑶便将郑思记在了心里。
她觉得这男人虽不会像袁子仪那样讨女人欢心,甚至有些说不上来的无趣,可就是会让她多看几眼。
如今她已经到了适婚年龄,驸马的人选在张以渊的示意下,再次给了郑思与袁子仪。
这两人不论谁做了驸马,在陈弘与张以渊看来都可以维持朝局平稳。
陈弘在陈瑶的有些羞怯的态度里,知道她心悦郑思。
他笑着说:“朕过几日,便给皇妹与郑思赐婚。”
***
陈瑶陈瑶从未想过会有人拒绝与自己成婚。
燕京城里,想娶她的男人大把。
别的不说,单她的容貌与地位,便足以让男人们无法拒绝。
她做好了与郑思成婚的心理准备,也相信男人们定也都乐意娶她。
更觉得自己若嫁,便要嫁最好的那个。
她是公主,配得上世间最好的男人。
可陈瑶没想到,她多年来第一次自尊的崩塌,恰恰是自己心里的如意郎君带来的。
陈瑶成亲前最后一次见到郑思,是在郑家父子奉旨进宫时。
他们不知道入宫缘由,陈瑶却知是为自己的婚事。
她躲在屏风后面,听着陈弘与他们闲聊几句后,开始聊起赐婚的事情。
陈瑶原以为,郑家父子定会欣然接受,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一阵沉默,以及郑思的一句:“在下配不上公主,望圣上宽恕。”
陈瑶站在屏风后面,因为郑思的话,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陈弘笑着对郑博实说:“朕看是配的上的。”
郑博实脸上也是为难之色,正想劝郑思几句,就听自己儿子说道:“郑思有意中人了。”
“哦?”陈弘一笑,“朕也好奇,是哪家的千金,能得郑家公子青睐?”
接着,陈瑶听对方回道:“礼部侍郎之女,方语柔。”
陈弘正打算再多问两句,就感觉到屏风后面有了动静。
郑思也听到了屏风后面的动静,抬起头时,陈瑶已经面无表情的站在自己面前。
他未曾想对方会在屏风后面,沉默半晌后只能回了声:“公主……”
话音未落,陈瑶便拿起他身边的茶水,直接朝他脸上泼了过去。
“不识好歹。”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有些微微发抖,“真当本公主非你不可吗?”
郑思低头沉默着,就见陈瑶忍无可忍的说道:“本宫眼睛没瞎,少拿方语柔说事!”
陈瑶知道郑思是在搪塞天子。
她愿意与他婚后慢慢了解,慢慢培养感情,可他却不愿。
明明都是同样的不喜欢。
他不喜欢方语柔,却愿意娶对方,不愿娶自己。
不稀罕她的容貌,她的地位,只是不喜欢自己。
他到底……是有多瞧不上自己。
陈瑶入宫多年,第一次觉得自己在人面前如此狼狈。
郑博实站起身,也面露难色:“公主息怒......”
他正想再说几句,就被陈瑶打断。
“本宫今日失了礼数,向郑将军赔个不是。”
她笑着说完这话,冷淡的望向郑思,“你如今就是想娶,本宫也不乐意嫁了。”
陈瑶随即望向天子:“皇妹无意这种无趣之人,袁子仪与我相识多年,皇兄不妨考虑下。”
陈弘虽觉得今日之事有些不愉快,但袁家,郑家只要有一家能与公主完婚,稳固朝局的目的也便达到了。
他应允道:“好。”
***
“快到了,公主。”
陈瑶听到冯雨的声音,睁开眼,才意识到刚才做梦了。
或许是因为与郑思再次见面,陈瑶梦到了那段让她难堪的过往。
她还记得被拒婚后,自己回去哭了很久,还在心里咒那人永远都讨不到老婆。
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被喜欢的人当面拒绝,难过又丢脸可想而知。
可几年以后,陈瑶早已释然,也不在意那段情窦初开的过往。
感情之事,勉强不来;最好的,未必是最适合的;你喜欢的,未必喜欢你;爱你的,也需要学着去回应这份爱。
这些都是嫁了袁子仪后,她才慢慢领悟到的。
也是经历了被拒绝后,她才懂得珍惜别人给予的爱。
如今再看,过去的事早已释然。
以前喜欢的人,现在也不喜欢了。
在现在的她看来,她从未了解过郑思,当年那份喜欢不过是少女时的一见倾心,如镜中月水中花般虚无缥缈。
而现在,除了郑思的皮相,陈瑶只觉得看他哪哪都是不顺眼。
不识好歹、性子寡淡,她愈发觉得自己当年真是看上了他的皮相,才会想嫁给他。
可心里也终究是有几分清楚,当真只是因为皮相吗?
想到他腰间的那眉玉佩,陈瑶心里一笑。
至少这人心眼不坏。
不然,她才懒得管他。
陈瑶坐直了身子,打开车帘抬头一看。
大雪已逝,天色转晴。
她轻轻一笑。
让过去的都过去,眼下各自安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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