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以前喜欢过你,你可知?”
男人沉默了片刻,低声回道:“郑思知道。”
“本宫如今不喜欢你,你知道吗?”
“也知道。”
陈瑶本以为这人被他这么猝不及防的问了下,多少会有一些惊慌的。
可对方表情从容,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你这人当真是无趣的很。”陈瑶抬眼打量着对方英俊的脸,“有张好皮囊不假,但跟袁子仪比,话少、沉闷、又死板,多亏你当年拒了婚,不然跟你过日子还不得闷死。”
她三言两语便将过去坦白地讲了出来。
郑思欣赏她这份坦率,却也不知该如何回她,只能继续沉默不语。
陈瑶索性更直接的问道:“本宫当年想嫁你,你却不肯,我陈瑶在你眼里就那么一无是处?”
郑思低头回道:“只是觉得不适合。”
陈瑶来了劲:“那方语柔就适合了?”
男人再次沉默。
陈瑶看着他惜字如金的样子,知道自己再问下去,就是自讨没趣。
“不适合”这三个字,可以当做不喜欢,也可以当做看不上。
“郑公子说的对。”陈瑶赞同的一笑,“我们是不太合适。”
既然现在彼此都看不上对方,也算是某种意义的扯平了。
陈瑶觉得跟这人话该说的也说了,该聊的也聊了,正打算回去,外面突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雨势越来越大,两人便走到屋檐下面。
陈瑶疲乏的打了个哈欠,祝郑思说道:“天色已晚,本宫今日就在这歇了,有劳公子安排。”
郑思也没想过对方今日竟会留宿,犹豫了下还是诚恳的说:“院子简陋,怕是入不了公主的眼。”
“我陈瑶又不是天生的金枝玉叶,比这差的也不是没住过,安排便是。”
说完看他一眼,终于给了句准话:“今夜的事权当没看见了。”
郑思后退两步冲他作揖,“郑思多谢公主。”
***
深夜时,或许是因为今夜看到了周盈的遭遇,有些不愉快的记忆在夜晚再次入了梦。
“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要是阿瑶告诉别人,你跟哥哥就不能在这里住下去了,懂吗?”
“等姨母去世,阿瑶到了出阁年龄,便做姨夫的新娘子,给姨夫生孩子。”
她每次梦到这些碎片一般的记忆场景,人便会在挣扎呜咽声中被叫醒。
可那次回忆越来越深刻,陈瑶像深陷泥沼般难以抽离。
直到呼吸愈发急促,心悸一般的感觉快要侵袭而来时,噩梦终于消停,转而变成了另一段碎片化的记忆。
带着玉佩的清秀少年,在她大哭之时,惊慌无措的买了点心塞给自己,眉眼里满是担忧。
陈瑶像是被这段梦安抚了一般,再次安宁入睡。
睁眼时,阳光洒入简洁整齐的屋内,昨晚的一切又过去了。
冯雨过来伺候她时,神情带了些不同于往日的古怪。
陈瑶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问询过后对方一直否认,她也便当是错觉了。
可梳洗时,看到右手指甲里嵌入了些红色,她将手放在眼前,反复审视过后发出了疑虑:“这红色,昨天明明没有的。”
冯雨神情越发复杂,终于在陈瑶的再一次问询下说了实话。
“昨夜周盈妹妹发了高热,奴婢同是女子就主动照顾了下,等留意到公主的梦魇声,赶过来时,就看到……”
看到冯雨少有的吞吞吐吐,陈瑶一边有些紧张,一边用带着不耐的神色问道:“快说。”
冯雨提了口气,一口气回道:“奴婢看到主子闭着眼醒不来,一直拽着郑公子的胳膊不松手,指甲把公子胳膊抓破了皮,出了血,最后慢慢平复下来后,就整夜拉着郑公子的胳膊,睡了一晚,怎么都扯不开。”
她说完,就站在原地低着头不吭声。
陈瑶愕然的看着她,又看了看指甲中的血迹,半晌找补一样说了句:“一个大男人,进女人房里像什么话?”
接着看了看外面的光亮,问了句:“他人呢?”
冯雨指了指外面,陈瑶打开屋门,就看院里的小桌上放了些许小菜,加一份白粥。
郑思从厨房里出来,看到陈瑶醒来后,便示意她落座。
“简陋小菜,不比宫里,公主将就下吧。”
陈瑶人刚坐下,郑思将一碗熬好的汤药轻轻放到陈瑶桌前。
“这药汤有安神之效,喝了会睡的好些。”
“不喝。”陈瑶蹙了下眉,“苦死了,要喝你自己喝。”
郑思没有再说什么,正准备将药碗收了起来,就听陈瑶吩咐道:“把粥拿来。”
男人刚将粥碗推到陈瑶面前,就被她抓住了左胳膊。
接着就看对方一把掀开他胳膊上的衣袖。
那胳膊上的五条抓痕,尤为刺眼。
陈瑶也没想到把人抓成了这样,欲言又止之际,就听男人解释着:“昨夜公主梦魇声过于凄厉,郑思担忧之下,才贸然闯了进去,公主不要见怪。”
陈瑶放开他的胳膊,端起粥碗默默喝了起来,然后问道:“这粥是你做的?”
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夸了句还不错,接着又示意郑思把汤药端过来。
陈瑶向来不喜汤药,若喝一定是要在里面放一些蜂蜜。
但昨夜的梦太难受,她今晚只想睡个好觉。
然后吸了口气,皱着眉头将药一饮而尽,嘴里念叨着:“苦死了。”
吃完早饭,陈瑶看着郑思收拾碗筷的样子,很难将他与当年那个世家公子联系到一起。
眼下他更像是一位归隐山林的修道之人,粗布麻衣之下,往日那种寡淡的气质更突出了。
郑思刚将陈瑶手里的汤碗接了过去,就听陈瑶对方问道:“昨日你说要为本宫效力,可还当真?”
“是。”男人的回答并没有丝毫犹豫。
“既然你非要来燕京城送死,今日就在城里陪本宫喝个茶吧。”
***
燕京城内尽数繁华。
陈瑶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热闹与喧嚣,随口问对面的郑思:“重返燕京感觉如何?”
他本以为对方会感慨繁华之貌,却没想郑思回道:“沿街乞讨者,比几年前似乎多了些。”
陈瑶垂下眼眸,将车帘放下时,语气也有了些无奈之意。
“景国战败,能恢复到如今这个样子,已是万幸了。”
接着又再次掀开车帘,望着外面的人景,轻声说了句:“郑家的事,放下吧。”
郑思的手指微微蜷动了下,良久只回了句:“多谢公主开导。”
陈瑶没有再与他继续谈论这个话题,等马车停在一间气派的酒楼跟前时,便示意男人与自己一道下车。
迎客的伙计是心思熟络之人,对于贵客更是过目不忘。
这间酒楼在京中颇有名气,伙计见过长公主出现的那一刻,忙将人迎入楼上最好的雅间里。
陈瑶一边进了酒楼,一边对伙计吩咐道:“把这位公子安排到楼下最显眼的座位上,给他沏两壶好茶,让他慢慢喝。”
接着冲郑思笑了笑:“慢慢喝吧,没本宫旨意不准离开。”
郑思大概猜出了陈瑶的意图,顺着她的意,被伙计指引到了最显眼的位置上落座。
伙计按照吩咐,上了最好的茶。
清茶入口的瞬间,郑思心里也生了些感慨。
好像多年都没有喝过这样的茶了,更没有在这样像样的地方里呆过。
但现在物是人非,心境较以前也有不同。
一杯茶过后,便有人认出了他。
“郑思?”
说话的人是尚书之子钱方,身姿端正,相貌仪表堂堂,为人也是出了名的端正君子。
他刚踏进酒楼,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只是对方穿着粗布麻衫,跟以往的印象有些不一样了。
郑思认出了钱方,两人以前甚少有过交集,可也没有什么过节。
他起身冲钱方见礼:“郑思见过钱公子。”
钱方近日听其他人提过,郑家唯一留下的嫡子郑思,在大赦前几日不幸病死。
看到对方如今活着出现在自己面前,钱方也没兴趣多追问,只当之前听过的是谣言。
钱方他打量了郑思几眼后,朝他走去,一字一顿的说:“郑家人也配在这里喝茶?”
说完,他眉头一皱,声音带了些不满:“但凡有些羞耻心,就该进入寺庙,削发为僧,为景国战死亡魂整日诵经赎罪才好。”
郑思神情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低头不语。
小二正准备将钱方带到其他的座位上,就看对方一甩一袖,愤然离去:“不必了,真是什么人你们都迎进去。”
陈瑶座在雅室里,看着郑思始终波澜不惊的神色,冲冯雨感慨了句:“也没想到这么快就遭人羞辱了。”
冯雨一时间琢磨不清自己主子的想法,上前问询道:“要将郑公子接进来吗?”
“不必。”陈瑶轻描淡写,“看着吧。”
冯雨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观察着楼下的一切。
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楼下已有数人开始议论。
或惊异或鄙夷,破口大骂,甚至情绪激动到想动手的人,也是有的。
慢慢的,酒楼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人也越来越多。
陈瑶在雅间默默喝着茶,直到一个耳熟的声音出现。
“哟,这不是余孽郑思嘛。”
那日与他在宫中见过面的李成,用有些浮夸不屑的语调在楼下大声说着话。
“哟,这不是余孽郑思嘛。”
陈瑶再次将视线往下望去,就见李成有些醉醺醺的走着路,怀里搂着一个姿色貌美的女子。
陈瑶一看到对方这副样子,就想到赵容曾这么说过李成的。
哪个男人不花天酒地,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或许是因为天子本就可以拥有无数嫔妃,所以妃嫔们也便容易接受,可陈瑶厌恶至极。
李成怀里的女子衣服暴露,明显是勾栏瓦舍之人,打量了郑思几眼后,冲李成轻声问道:“那个郑思?”
“没错,我朝战败,可不就是他爹叛国害的嘛。”
李成说完,摇摇晃晃的朝郑思走去。
郑思以前见过李成,看到对方朝自己走来,遂起身不卑不亢的回道:“郑思见过李大人。”
“你说你呀。”李成笑了笑,将手搭在了郑思的肩上,“当初你要是应了与公主的亲事,圣上顾及皇家面子,也不会让你那么不体面的被人游街,沦为罪奴了。”
他今日喝了酒,胆子大了些,说话也无所顾忌。
见郑思并不说话,李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倒是便宜了袁子仪那家伙,不过他死的早,也没风光多久。”
郑思一直平静的表现里,突然有了些变化。
一直沉默的他冲李成说道:“大人慎言。”
“装什么仁义?”李成放开他,神色里带着些不屑,“袁家父子不也是因你爹死的吗。”
说完他又冷笑一声:“不过或许,我该谢谢你们家。”
他靠近郑思,低笑着说:“他不死,本大人哪来求娶公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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