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国律法,天子驾崩后有二十七天的国丧。
且从皇帝驾崩之日起,一百天之内不准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一个月内禁止嫁娶。
陈瑶原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早已与陈弘形同陌路。
可真到了那一天,难以抑制的悲伤还是从胸口涌了出来。
她忍不住抱了抱身边的两个孩子,低声说道:“母亲没有双亲,也没有哥哥了。”
怀里的孩子听不懂她的话,却感受得到她的悲伤,突然抿着小嘴哭起来。
陈瑶没想到孩子们会感知到自己的情绪,急忙哄了哄他们。
郑思此时刚从宫里回来,看她眼眶又红了,一边抱过孩子,一边帮她拭了泪。
郑思冲她说了些安慰话后,陈瑶才慢慢缓了过来。
可一想到孩子们的事,眼泪就又再次掉了下来。
“国丧完毕,云卷就要住宫里了。”陈瑶神色低落,“宫外多自由。”
郑思也觉得无奈。
当初给孩子们取名云卷,云舒,便是希望他们此生无拘无束。
可现在哥哥要进宫继承皇位,以后在宫里长大了。
虽然他们夫妻本就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可云卷注定不能像平常人家的孩子那样,常伴父母身边了。
郑思看着怀里的云卷,想到赵德说他是个劳碌命。
男人无奈的笑了笑,对孩子说:“以后有我看着,你也不能轻松了。”
陈瑶知道郑思说的不假。
如今云卷继承了皇位,当父亲的又一心为民,这孩子注定任重而道远。
在父亲兼丞相的教诲下,想想都知道会很辛苦。
陈瑶一想到这里,又心疼孩子,又心疼郑思。
“天下人,怕是又要说你了。”她不由叹了口气。
当朝丞相的孩子继承了皇位,少不了又要引人非议。
若有其他人选,他们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坐上那个位置。
高处不胜寒,有什么好的。
郑思怀里的云卷,此时正懵懂的望着他。
男人轻轻抚了下孩子的脸,神色一如既往的坦然:“做好该做的,剩下的便由世人评说吧。”
***
-一年后-
陈瑶坐在赵容的寝宫里,看着两个孩子在宫女太监们的照顾下,蹒跚学步。
“这一转眼也真快呀。”赵容看着孩子们,“这娃娃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陈瑶点点头:“是呀,他们长太快了。”
接着想到他们的父亲,也不由感慨:“郑思做丞相也有两年多了。”
提起郑思,赵容望着云卷,也说了同样的话。
“这孩子,以后定是轻松不起来的。”
他的学业,以后是要由父亲一手教的。
有这么一个为百姓劳心劳命,严以律己的父亲,对天子又怎会松懈。
“没办法。”陈瑶苦笑,“只希望这孩子能跟他父亲一样,日后心系天下。”
陈瑶看着两个孩子,感觉这时间过得太快了。
她轻轻说道:“先帝已经逝世一年多了。”
万幸朝中局势还算安稳,百姓的日子也在一天天变好。
提起先帝,赵容又想起了苏晓晓。
“这女子我是愈发琢磨不透了。”她神色费解,“苏晓晓到底图什么呢?”
陈瑶也同样看不懂苏晓晓。
先帝驾崩当天,她腹中的孩子也不幸流产。
等国丧结束后,她便主动找了太后,说要离宫去寺庙里常驻,吃斋念佛,为景国祈福。
如今一年过去,宫里派人看望了她。
回禀的人说,苏晓晓终日在佛堂前诵经祈福,虔诚之至。
她在陈瑶的印象里,一直是是无欲无求的样子。
这样一个女子,照理说是不该趟宫里这趟浑水的。
可很快,她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人如浮萍,有些事情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至少礼佛是她自己做的打算,世人不理解又有何妨。
过好自己的生活,各自安好便是了。
赵容也没想到,她提苏晓晓后没出一个多月,寺庙里便传来了消息。
苏晓晓在夜晚只身离开庙里,第二天只在湖边找到了她的鞋。
那里本就水流湍急,也不知道人被冲到了哪里,多半是找不到了。
对于苏晓晓的死,也是被宫里人私下议论了一阵子的。
他们猜测,是先帝去世加腹中胎儿流产,让她备受打击,连礼佛都没办法疏解她的苦闷,才会有了今日的结局。
但人已死,又是离宫之人,传上那么一阵子后,就像是投入水池里的石子,轻轻起了起波澜后,便没有人再关注了。
***
道馆里,小道士看着自己师傅跪坐在地上。
他大力晃动竹筒里的竹签后,将它们再次掷于地上后,望着散落一地的竹签,神色大喜。
小道士很少见师傅这么高兴,便不由往那结果上看了看,却又看不懂。
“大吉。”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一脸得意的神色,“几年前我那一卜,看样子是准的咯。”
小道士好奇他说的是哪一卦,就看自己师父弯下身子问自己:“那只猫还记得吗?”
“师父。”对方神色严肃,“她现在是人,不是猫,你再冲别人这样说话,下次真的会被打。”
那中年道士嘿嘿一笑,摆了摆手说道:“无碍无碍。”
小道士觉得自己劝说几次也没用,便也不再提这件事,开始好奇问道:“师傅到底卜出什么了?”
男人笑了笑。
当年那女子腹中的胎儿,如今已是景国新帝,这结果与自己算的一模一样。
再看看眼前景国的运势,他心生慰藉。
景国的国运要来了。
百姓终于有好日子过了。
但看着自己的徒弟,他还是冲对方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摇头说道:“未来之事不可透露,会遭天谴的。”
小道士闷闷不乐的看着他,觉得自己师父惯是会扫人兴致的。
“但前世的事还是可以说一些的。”中年道士笑着补了句:
小道士眼睛瞬间一亮。
“那只猫……,不是,那个贵人你还记得吧。”
他点点头。
“她前世呀,是一只流浪惯了的橘色野猫。性子倔,脾气也大,逮谁咬谁,不讨人喜欢。”
中年道士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直到有日受了伤,偶然被一个住在深山里的年轻人救下。那人看它怪可怜的,便收养了它。”
“那它还咬人吗?”
“肯定咬啊,脾气可大了。”道士神色颇为理解,“一只流浪猫,不凶一点哪能活到现在?刚被那年轻人收养时,抓的他一身都是伤,后面才慢慢不抓了。”
想到那天师傅提的那个养猫人,小道士追问道:“是那个公子吗?”
中年道士点点头。
“那后来呢?” 他催促道,“后来什么结果?”
“就是一猫一人,好好过日子呗。”道士一笑,“那养猫人宠它的很呢。这猫虽脾气大,可慢慢的也不乱抓人了,只可惜啊。”
道士叹了口气。
“前世本也动荡。冬天里物资短缺,深山里也不太平,在一场浩劫里,那养猫人被匪徒杀了。”
道士回想着初见陈瑶时看到的前世场景。
“年轻人死了以后,那猫像是知道他醒不来了,趴在对方身边一直呜呜的叫,不吃不喝的守着他。最后与他一起被冬雪覆盖,就这么去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感慨。
“人有前世今生不假。但多数来世都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小道士听完,也认真的说:“今世再遇还能修成正果,也属不易了。”
中年道士看他小小年纪便说出这样的话,虽忍俊不禁,却也却也认可他的话。
“是啊。”
他抬头望天,笑着说道:“都是造化。”
***
陈瑶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就看郑思伏在桌上睡着了。
他手边每天都是一堆公文需要处理,忙来忙去,好像就不会歇息似的。
陈瑶缓步走到郑思身边,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大人再不醒来,这书房里的画就要被我发现了。”
男人手指微动了下,轻轻一笑。
她怕是早都发现了吧。
郑思慢慢坐起来,看着她笑问道:“瑶儿觉得那些画如何?”
“对得起才子的美名。”
陈瑶瞥了他一眼,故意拉长了调子。
“成了亲后,郑大人整天忙于公事,怕也没闲心画了吧。”
“夫人想错了。”郑思一笑,“得空了还是会画些的,只是没在府里放着。”
陈瑶取出他书房里的画作,一张张看过后认真的说:“我要把它们都收好,跟袁子仪的那张放一起。”
郑思抬手抚了抚她耳鬓边稍稍凌乱的发丝,温柔的回她:“好。”
他知道她的重情重义,也理解了袁子仪的痴情。
他如今的痴情,也不比对方少。
这么好的女子,配得上任何男人的喜欢。
陈瑶在他面前落座,支着胳膊看着他笑。
“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要如实答我。”
郑思点点头:“自是对夫人说实话的。”
陈瑶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世人皆知你拒婚的事,可你当真一点都没喜欢过我吗?”
郑思想了想,望着她的眼睛,露出着无奈的神色。
“那个时候,我多少是有些愚钝的。”
陈瑶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你同我讲的那个女鬼与书生的故事,可还记得?”
陈瑶想了想,似乎还有点儿印象。
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冬日宴的晚上,他第一次背着她时,自己给他讲的那个故事。
陈瑶点头困惑的问:“提那个做什么?”
“你说那女鬼在书生耳边吹了口气,便把他的魂儿勾了过去。”
陈瑶想到书本里是有这么一段,点点头。
“那时你不理解,女鬼为何这样便勾走了书生的魂儿,我也多少有些困惑。”
郑思想到当年的事,轻轻一笑。
“直到你在我耳旁吹了口气,好像也有些明白,那书里是什么意思了。”
郑思望着她,思索后缓声说道:“书生的魂,或许真的被勾走了一些吧。”
陈瑶想了很久,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来着。
当年她确实在郑思耳旁吹了一口气。
一想到她当年懵懵懂懂的做了这种事,陈瑶都替那时候的自己害臊。
可羞涩过后,她再次俯下身子,冲郑思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低笑着说:“那这书生可得好好看住自己的魂儿,别动不动就被女鬼拿了去。”
郑思侧头看着她,温柔说道:“书生的魂儿,怕是早都被你勾走了。”
陈瑶伸出胳膊,轻轻搂着他,神色里透露着些许依赖:“那我会好好保管的。”
郑思很喜欢现在的日子。
与喜欢人的朝夕相处,一起抚养他们的子女,虽普通却弥足珍贵。
当朝丞相如何,受人敬仰又如何,都是凡体肉身,食五谷杂粮,看人间烟火。
而他倾尽心力守护的万家灯火里,若没有了她,心底便是空落落的。
郑思抚上她的手,轻声说道,“就这么相守下去吧,瑶儿。”
他眉目深情的望向对方:“一起看着孩子们长大,一起慢慢变老。”
陈瑶抬起头,冲他轻轻一吻,温柔回道:“好。”
让时光就这样过下去吧。
看着孩子们长大,一起慢慢变老。
陪伴着彼此,幸福的走完我们的余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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