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老师,你说到哪儿去了,我还想考大学,谈什么恋爱。”姚婉珺原本就大不咧咧的,现在上师范了,跟赖天阳说话更是没有顾忌。
“哦,说起来,师范好像要改制了,你们这一届是可以参加高考的……”赖天阳觉得姚婉珺应该去考大学,这可是个好苗子。
“我上师范算是上对了,我刚好想考美院,师范的艺术师资比一中要强。”姚婉珺说,“我的美术老师是湖北美院毕业的,今年刚分配来的,长得老帅了……他名字就叫柳烟桥,一听名字就有艺术气息。”
“看你那口气好像挺喜欢人家似的……移情别恋了?”赖天阳揶揄道,“你原来不是迷上官老师的吗?”
“你乱讲!赖老师,我不就跟你讲一下我的师范学习生活吗?你扯到哪里去了。”姚婉珺听赖天阳提起上官致远,直言不讳道,“上官老师在深圳有没有回来过,你还别说,我还挺想念上官老师的。”
“你这样说,我都有点嫉妒上官致远了,我才是你正宗的老师,都没见你说想念过我。”赖天阳笑着说。
“我们不是经常见面吗……”,姚婉珺说着就又讲起了学校的事情,“我的音乐老师姓米,她第一天来上课就走到我跟前,把我端详了半天……奇怪的是,美术老师柳烟桥也说我特像一个人,搞得我挺尴尬的……后来,我才知道,米老师说我像她妹妹。不过,她这样一说,班上同学都说,我和米老师长得也挺像的。”
理发店就在眼前了,赖天阳放慢了脚步,他很不喜欢店里那种环境。
“天阳,天阳……”易弦又在喊了,年关将近了,她理发店里的生意也比平常好了许多,她不时会让赖天阳帮忙。
“你能不能不喊我?”走到跟前的赖天阳听易弦喊她,有点好没气地说。
“师娘,有什么事情,我帮你做吧。”姚婉珺倒是很热诚。
“这怎么行,你一来总是帮我的忙。”易弦看到姚婉珺,有点感激地说,“
就是烧水,没开水了。”
姚婉珺一看煤炉子已经没煤了,于是拿了个火钳去店里的角落去夹蜂窝煤,无意中她看到那本《王朔文集》还躺在角落里,上面已经布满了灰尘。上官老师行李到现在都没有拿走,看来他自离开俞家沟后,就再没有来过。
姚婉珺已然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如果这辈子再不会遇到上官老师,或许,那一段人生的过往就会尘封在记忆的角落里;如果,这段记忆再没有提起,或许就这样被遗忘在岁月的长河中。
姚婉珺很是熟练地换煤、烧水,易弦一边理发一边说:“婉珺,看来你在家里也是干家务的好手……”
“师娘,我和妹妹从小就喜欢做家务……”姚婉珺说。
“你妹妹现在上初二了吧?”易弦知道姚婉珏原来是俞大寨班上的,后来转到上官致远班上去了。
“是的,她跟俞晚霞又分到一个班去了,两人一个是语文科代表,一个是英语科代表。”姚婉珺说着的时候,看到赖老师坐在门口发呆。
“婉珺,你丽君姐呢?”这时,一辆摩托车嘟嘟着刚好停在了弦子发屋门口,车上不是别人,正是天岳村的支书陈大圣。
“哦,她……丽君姐她去上厕所了。”姚婉珺显然是想搪塞过去。
没想到陈大圣一听,却把摩托车熄了火:“你们理发还没有理好呀?我还说顺道来把丽君带回去。”陈大圣戴着一墨镜,他透过镜片看了一眼坐在门口戴着近视眼镜的赖天阳,接着从皮夹克上衣兜里拿出一包烟来递给赖天阳一支:“来,老师,抽烟!”
“咦,你是……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师。”赖天阳见眼前这个身材壮硕表情阴鸷的汉子,不像一般的山民,他接过烟,一看是根红塔山。
“在这山沟里戴眼镜的人少,我猜你是个老师。”陈大圣点上烟,悠然自得地吐了一个烟圈。
“你丽君姐去哪上厕所了,怎么还不见人影?”陈大圣一根烟抽完后,显然有点不耐烦了。
“她可能去学校那边的厕所了……姚婉珺这时在理发,生怕事情露馅,不得已说出了陈丽君的去向。
陈大圣听说陈丽君在学校那边,感觉有点不对劲,于是把摩托车发动起来,朝学校方向一溜烟驶去。
“不好了,丽君姐这次怕是要挨骂了。”姚婉珺一说话,头就动了一下。
“唉,你别动。”易弦说,“丽君是和俞老师在一起吧?”
“师娘,啥也瞒不过你的眼睛。”姚婉珺从镜子里看到易弦淡然的表情说。
“我早就听说了,陈大圣是个嫌贫爱富的人,像俞老师那样的家庭他肯定是看不上的,何况他父亲去年发大水又去世了。”易弦在这里理发久了,对山里的事情很是明了。
“那人是谁呀?看上去凶巴巴的样子。”赖天阳觉得易弦似是认识刚才那人。
“天岳村的支书陈大圣呀。”这时,俞棣华从诊所里出来了。
“天岳村支书?他……是陈丽君的爸爸?”赖天阳想到去年山茶乡片中老校工俞师傅被牵连进一桩腊肉丢失案中,没想此人就是始作俑者。
“他不凶才怪,在村里就像个活阎罗!”俞棣华穿着白大褂,把手插在口袋里,“去年,把本村同宗同族的陈世耀整得精神出问题的就是他。本来他们陈姓人就霸道,欺负我们小姓俞姓更是家常便饭。”
“不就一个村支书,凭什么这样霸道?”赖天阳有点不解,不过他知道陈姓在富川是第一大姓,据说,有很大一部分是汉王陈友谅的后代。
“他可不是一个村支书那么简单,据说,还是县人大代表……”俞棣华瘦高的个子,外貌和闻一多有点神似,偶尔闲下来会脱掉白大卦咬着一个烟斗在村头散步,显得儒雅而有风度。
“天岳村的人是不是都很野蛮?但我听说,他们村里可是出了一个大人物……”赖天阳以前看过《荆楚教育》杂志,知道里面有一个主编是富川人。
“你是说陈安邦啊,他可是富川籍目前现任最大的官,从教育部门进入政界,现在应该是副省级了吧。”俞棣华对这个乡贤还是比较了解。
“最大的官?这我还不知道,我只知道汪平上将……”赖天阳觉得自己有点孤陋寡闻。
“汪平是将军,那是军界……在革命战争年代成长起来的,那没法比……陈安邦是读书出身的,好像是华师毕业的吧,能爬到副省级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俞棣华道。
正在他们说着的时候,陈大圣把陈丽君用摩托车带了过来:“婉珺,今天你丽君姐不理发了,我把她先带回去……”
所有的人听得出来,陈大圣已经恼了女儿,看来,他是要回去拿女儿陈丽君问罪了。摩托车已经远去了,俞文辉这里从学校那边走了过来,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估计是刚才陈大圣没有给他什么面子。
这俞文辉也不知是怎么了,先前找章玉洁没成;遇上陈丽君,又被陈大圣棒打鸳鸯。赖天阳看着一脸沮丧的俞文辉不由想到弟弟赖天光来。
赖天光被拘役了大半年,刑期满后放了出来,刚好是在黎小龙去当兵的那天。天光在当下的农村也到了该说亲的年龄了,可是媒人一听说他在号子里待过,都一个个像见了瘟疫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那天,富川县满城的人都在欢送新兵入伍,就像当年上官致远去部队时一样万人空巷热闹异常。赖天光被放出来后,刚好到了县城,赖天阳和父亲赖根正一起为他接风洗尘。
“黎小龙终于去当兵了。”赖天光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对把自己接到富川的父兄说,“按理我得去送送他。”
“有啥好送的?当初要不是他哥黎小牛,你能进去吗?”一直保持沉默的赖根正愤愤地说。
“爸,天光今天出来了,是个值得庆贺的事情,你就别生气了。”赖天阳道。
酒楼就在离荷花湖不远的地方,赖天阳透过窗户隐约可看到黎家的利源批发部。这时,黎大牛从利源批发部出来了,赖天阳心想,黎小龙去当兵,这当老子的居然没有去送一程?黎大牛近几年明显的发福了,他承诺要给富河村办的三件实事也在一一落实:天马雕塑矗立在天马岭,很是吸引眼球,让每个到富河村的人都啧啧称奇,为黎家收获了不少赞誉;小学校的腰鼓队在去年下半年也顺利成立,黎大牛出资置办了腰鼓队的所有行头;富河村采茶剧团也在紧锣密鼓的组建中,农历今年的年底,据说戏班子适时将要全新亮相。
正当赖天阳陷入遐思,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视线:只见俞瑶从人民礼堂广场那边过来了,她在黎大牛的批发部前停了下来,好像在和黎大牛攀谈着什么。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她怎么会认识黎大牛?难道他们之间……不过,黎大牛此前一直在石牛镇开煤矿,他们有交集也是情理之中。
本来,赖天阳想去和俞瑶见上一面,可弟弟天光刚出来,总得陪陪他。菜已经上来了,赖天阳为三人斟上了满满的酒,端起酒杯:“来,为天光今天重见阳光,开始新生活干杯!”
“干杯!”父子三人的酒杯碰到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个家庭此刻一扫自赖天光入狱后的阴霾,又回到往日的常态。
赖天阳一边和天光、父亲喝酒,眼睛还一边瞟着窗外。这时,荷花池一带鞭炮齐鸣,许多商户陆续开始燃放鞭炮为今年的新兵送行。送兵的大巴按惯例在去省城武汉前要绕城一周,此时刚好经过这里。黎大牛放的是礼花,原来他是在自己的店门口送自己的儿子。震耳欲聋的阵势过后,俞瑶却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人影。
原以为俞瑶会隔三岔五会回俞家沟,没想一个学期快过去了,赖天阳都没见着她的人影。似乎,她已经忘了赖天阳,已经忘了这个闭塞的地方。
赖天阳把陈大圣给他的烟抽完后,把烟蒂扔在了地上,并狠命的踩了一脚。俞家沟,哪一天,他也该离开了。以前,他只是觉得这个地方偏僻,但从未心生嫌弃,而自去了镇中心中学后,他对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留恋了。人或许总是习惯于接受比以前更好更强更高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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