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览完庄园,姜菲领着上官致远穿过后院的暗道到了后山上,站在山顶俯瞰整个庄园,又是另外一种感受。上官致远仔细察看了这里的地形,远处数条山梁纵横延伸,而左右两侧为浅沟鞍地,如姜菲所讲,三山环抱,二水合一,是一个修筑城堡的理想所在。
“庄园的主人之所以把庄园修筑在这里,就是因为那井楼里的那口泉水井……”姜菲说,“外围的城墙与其说是守护这个庄园的主人和财富,不如说是守护这口井。”
“是啊,陕北这样的干旱地区,水可是生命之源。”上官致远望着庄园东北角的那座坚固的井楼感慨地说。
由于是缺水的半干旱地区,尽管是盛夏,地表绿色植被仍显捉襟见肘无法覆盖高原肆意裸露的黄土地貌。倘若不是坡塬上总能看到成群的牛羊,还有眼前这座凝结主人一生心血的庄园点缀其间,走进这片略显闭塞的土地的旅人们就难免会心生几分苍凉。
庄园主人当初设计和修建这座城堡式庄园,本意是想子孙能在此安居乐业繁衍生息世代兴盛,未想世事变幻沧海桑田却换了人间。
穿过历史的烟云,仿佛依稀看到昨日的繁华和热闹,看到小农经济的殷实鼎盛,耕读传家的薪火相传,也能看到我们这个民族的勤劳和智慧。
也不知经几代累积巧妙经营才富甲一方,光耕地就坐拥万亩,每年收租粮数千石。据说,姜耀祖也是个积德行善之人,遇上灾年,曾开仓放粮。碑文记载,用汉字数字(1900年),“绥米岁凶,哀魂遍野,公输粮散,赈济灾民,实为仁泽,被民众称颂也。”
正午的阳光很是强烈,天空随风飘过的白云在这苍茫的高原上投下片片阴影,也不时掠过山脚下的庄园,阴晴无定明暗翕忽。这时,远方传来嘹亮而略显伤感的信天游歌声:
前沟里的糜子后沟里的谷,
那搭儿想起那搭儿哭。
半碗黑豆半碗米,
端起碗来想起你,
想你想的灰塌塌,
想你想的难活下。
前半夜想你花灯上看,
后半夜想你圪楞上转。
一对对丢下个单爪爪。
过了好一阵,上官致远看清,唱歌的是个婆姨,她正赶着一群羊从对面山梁上下来。姜菲或许是受了感染,也亮开嗓子唱了起来:
树叶叶落下只剩了干,
哥走了我夜里长无眠。
烧开的水后有下锅的米,
马配上了鞍后没了人骑。
晴天里打雷真真个怕,
哥哥你在城里有了她。
一阵阵狂风一阵阵沙,
妹妹的心里如刀扎。
“怎么唱得这么伤感?”上官致远看了看姜菲的脸色,居然看到她眼里有泪花。
“致远哥,我没有伤感,我是高兴。”姜菲口是心非。
“你都流眼泪了,还说没有不开心。”上官致远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致远哥,你这些天陪着我,我高兴。”姜菲说着眼泪却夺眶而出,语无伦次,“我就不该来渭南,不该吃姐姐给我做的那些什么大补汤……”
在渭南时,姜菲由于受了刺激,一度精神错乱胡言乱语。上官致远没想到她现在又这样子:“你在说啥呢?那孕妇只是说喝甲鱼汤有流产的风险啊,再说了,胎儿不是没了胎心音吗?你不要胡乱猜测好不好,你姐姐也是一片好心……”
“可是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离开我。我一直在想,如果……如果我们的孩子平安的出生,你或许就不会离开我了……”姜菲似乎又陷入自责中。
这些话,上官致远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也正是因为怕姜菲伤心,他才一直陪在她身边。可没想,时间的流逝还是无法医治她内心的创伤。相反,上官致远觉得只要他在姜菲身边,她永远都无法从往日的悲伤中自拔。
下山的路上,两个人沉默不语。
到达米脂县城,穿过北大街柔远门老门洞,上官致远和姜菲俩人都感觉饿了。姜菲叫喊着:去十字街口,赶紧弄点吃的。
沿着那青石铺地的老街,俩人往十字街口方向走去。这时,旁边有一家卖干炉店铺,外面是土糊的炉子,砖彻的灶。姜菲示意上官致远停下来“致远哥,我们买两个‘干炉’吃吧!”
“干炉”是米脂当地的特色小吃,它的做法其实很简单,先用糜子粉加上油兑碱水和成面,再用油与面相搅而成酥子,揉成大长条,抹上酥子,搓压成薄片,卷成棒,分成剂子……然后裹以红枣馅,捏严压扁,中间亦点红点,入炉内以膛火烘烤约二十分钟即可。这种既像月饼又像烧饼一样的东西,米脂人都管它叫“干炉”。
上官致远拿起一个“干炉”吃一口,感觉外焦里酥稍带甜味,味道还行。
俩人人手一个“干炉”,边吃边走着。上官致远始终想着找电话亭打电话,可又怕姜菲知道内情会多想。正在他犹犹豫不决的时候。前面是东街小学,那是一栋看上去很古旧的民国时期的建筑,正上方有一个砖雕的五角星,旁边分列两面红旗,大门的左边书:温良恭俭让,右边为:仁义礼智信。据说,这是民国时期米脂县城的小学校。
听姜菲说,米脂东大街从明清到民国,甚至直到建国后70年代都是县城的繁华商业街。只是近年稍显冷清。
不远处传来小毛驴敲击在石板上的清脆声音,一个头扎白羊肚手巾脸呈古铜色的老乡赶着车过来了。姜菲看清了车上拉的是西瓜,于是上前去买了一个。俩人吃完西瓜,已经日影西斜了。
还好,经过斌丞图书馆的时候,姜菲去上厕所了。上官致远恰好看到前面有一个公用电话亭,于是走上前去。拨通米琼的手机后,上官致远急切地期待着那熟悉的声音,可是那边却许久没有人接。是不是米琼还在生他的气?上官致远寻思着,他挂了电话,在外徘徊了一阵又折了进去。
终于电话通了,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孩的声音:喂,你这是哪里?
“我找米琼,请问你是谁?”上官致远一再追问。
“米琼,米琼……她……她……”对方先是结结巴巴的,过了一阵子,声音开始啜泣起来。
“米琼到底怎么啦?你倒是说呀!”上官致远听到这阵势,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米琼……米琼已经死了!”对方终于说出一个不啻是晴天霹雳的消息。
“她是怎么死的?你又是谁?她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上官致远脑袋嗡的一声,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这几句话。
对方抽泣着告诉了上官致远经过:那天,她和米琼等三个人返回学校的时候,突然大雨滂沱,山洪暴发,米琼和一个少年掉进暗河里被冲走了。两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当地的村民说,他们恐怕是凶多吉少必死无疑。
被暗河冲走了?怎么会和梦境如此的高度吻合,莫非冥冥之中真的有灵异存在?原本打算去城北参观李自成行宫的上官致远顿时心情变得极度的压抑,他沿着无定河边的公园一路狂奔。姜菲在身后大声喊着:致远哥,你怎么啦?致远哥,你等等我!
上官致远几乎听不到姜菲在后面的呼喊声,喊声混在河水呜咽声里显得格外凄凉,让人内心只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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