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老师,刚才那个易弦姐找你干什么?”果真真在开宴前夕问道。
上官致远一听,也不知道怎么跟果真真说,想了一会儿道:“就是问……就是问那个孙中秋考上的是不是军校。”
“真真,你是不是以为那妇女是上官老师的老婆。”耿卫锋道。
“才不是,那是易弦姐,她在阳辛街开了一家弦子发屋,我又不是不知道。”果真真道,“我只是好奇,因为她走过去的时候都哭了。”
“真真,七月自考两科全部通过,今天借升学喜酒给你庆贺一下。”芦伟道。
“这个值得庆贺,今年再争取十月份考过两门,一年下来就有五门了。”上官致远自考本科也过了好几门,不过由于要写作,每次并没有多报。
“下半年又是考教师资格证,十月份自考有点悬乎。”果真真说,“上官老师,每次去考试的时候,我怎么没有看到你?”
“人那么多,没看到也很正常;再说我考的是本科,可能考场与专科是分开设置的。”上官致远说到这里,他想起了思思,不知道她本科有没有报,现在考过了多少门。
正在几个人说着的时候,富川高中几个老师却在祠堂大门口评点那副对联。
有个老师说:“这副对联化用了郑板桥书房联……”
另一个说:“写得挺有意境的,嵌进了孙康映雪的典故。”
“一轮月色不光有意境,且暗合了孙中秋的名字……”
“这样解读,未免失之牵强,中秋之月又何能映照雪地……倒是数椽矮屋,道出寒门出贵子之意。”
……
此时,孙有文老先生就站在那里听老师们的议论,不时捻须颔首,间或摇头蹙眉。其实他为了拟出一副合适的对联,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找不到一点头绪。他对上官致远说,像这样的升学对联容易落入俗套,什么金榜题名蟾宫折桂闻鸡起舞十年寒窗啦,都被人写烂了,充其量只能应应景,没有什么新意。上官致远说,可以用孙康映雪做做文章。可老先生说,孙康映雪虽应景,也容易落入窠臼,但可以一试。最后老先生一番搜索枯肠,把郑板桥的书房对联信手拈来稍作改造,才凑成了这副升学联。
这时,孙中正老师跑到宗祠门口对孙有文说:“老叔,那边有一个人想给映雪说媒,你要不过去看看。”
自从老七孙中榜和章采薇结婚后,女儿映雪的婚事成了孙有文的一桩心病,他听说有人给孙映雪说媒便拄着拐杖过去了。
上官致远见到孙中正老师问道:“孙老师,钟卫国校长怎么没有来?”
“朝阳中心校暑假组织36个中小学的校长和工作人员,怕有四五十人到北京、海南等地双飞五日游去了……这会估计在长城、**留影呢!”孙中正道。
“照你这么说,中心校把公用经费截留了,还真是挥霍了!”上官致远道,“这事就没有人管了吗?我们基层老师可以向上级主管部门反映啊!”
“你还真想去告中心校啊?你可别听那个俞文辉蛊惑,他其实是想当校长没有当成就想生点事,你还真去当他的马前卒啊?”孙中正老师只要不喝酒,就显得特别冷静。
“我们跟俞文辉又不是一个乡镇,他告的他的状,我检举我们中心校,跟他好像没有关系吧!”上官致远道。
“怎么没有关系?汪能人可是从石牛镇调过来的,真要是有问题,上面来查还不得从石牛镇开始查起,就是现任的石牛镇中心校校长章敬亭都脱不了干系。还有,真要是查出问题来了,在全县的教育系统那可是一次地震。”孙中正道。
“其实,我也没想怎么着。你看上次钟卫国在开会的时候,敲山震虎指桑骂槐的,说的那话太难听了。这明明是上面有问题,怎么还打压基层老师呢?这样公理何在,正义何正?”上官致远道。
“你小声一点!隔墙有耳!”孙中正看了一眼富河村小学那几个老师,“你这番言词要是传到钟校长的耳朵,他会给你穿小鞋的。”
上官致远看了一眼和耿卫锋、芦伟坐在一起的果真真道:“你是不是怀疑上次喝酒说话的内容,可能是果真真跟她的姑父钟卫国讲了……”
“那倒不一定,果真真刚出校门,还很单纯,她未必有这样的心机,我怕告密的是另有其人!”孙中正道,“所以,以后说话都得小心点……那天也怪我,喝得太多了,嘴巴就没有把门。”
“我不懂这么多的世道人心,但我只知道,自古邪不压正,那些歪风邪气必需得有人跟它作斗争,否则这个世界就是坏人的天堂。”上官致远道。
“世界这么大,靠你一个人去讲公理讲正义,没用的。听我一句劝,教书、自考、写自己的小说,做你喜欢做的事。其实,无论在哪里,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利益冲突,不要把自己裹挟到无谓的利益纷争中去……”孙中正老师说,“历朝历代,整个社会各行各业,都是处在最底层的人吃亏。像我们教育系统的民办老师,处在金字塔底层,更是没有任何话语权。许多老民办就像你父亲一样,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奉献给这教育事业,到老来只落得一世贫困两袖清风……”
“孙老师,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原来,你一直奉行儒家的平和中正的处世哲学。”上官致远道。
“我的名字是有文叔给取的。那年,和我同时出生的他家老三取名‘中华’,叫得有点大;给我了取了‘中正’……”孙中正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我可是听说你的谱名叫‘中庸’……说起来‘中正’出自五经中的《易经》,‘中庸’源于四书里的《中庸》,都有不偏不倚,中正平和之意。可纵观自己这一生确实进取不足守成有余,也是注定平庸一生……说到处世哲学,那可是做人的一门学问,跟有文老叔比我还是个小学生。”
“中正哥,此言差矣。你一生虽守成有余,但终究没有大起大落过得平平稳稳,这是好事。”不知什么时候,孙中榜过来了。
“贤弟,那年你考上师范,有文叔可是高兴地合不拢嘴,放电影时放言‘老鼠尾巴打一拳’。你铁饭碗是端稳了,却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呀。你哥黄土已经埋到脖子了,这有生之年估计是吃不上皇粮了。”孙中正道。
“我国的民办老师在全世界是独一无二的现象,现在又成了聘用代课老师,同工不同酬,着实不公平,国家迟早会着手解决这个问题的。”孙中榜道。
“真等到那一天,我也老了……”孙中正道。
“下半年,据说又要搞一次考试,不知是真是假。”上官致远道。
“这个是真的,去年是由各镇组织的,听说有舞弊行为。今年,统一集中在县里考……无论怎样考,你总是不用担心会刷下来,最终,淘汰的是像我这种知识老化的老民办老师。”孙中正说着,转向孙中榜,“贤弟,弟媳章采薇原来教过书的,你也可以让她去考。”
“是想让她去试一下,可小孩还在吃奶,腾不出多少时间来复习。”孙中榜说到这里,看到开始开席了,便示意大家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果真真就说起了下半年代课老师要重新考试的事情。芦伟说,他想去参军了,就是考上了也没有多大用。
没过两天,富川县2003年聘用制老师招聘考试如期举行,考场设在城关中心小学。
考完后,孙中正老师,还有章采薇就回去了,耿卫锋、芦伟却提议要去果真真家玩。果真真家就在胜利街那一带,离城关中心小学不多远。走到半路,上官致远碰到从宝力大酒店出来的俞文辉。他说石牛镇来考试的老师都在那里吃饭。原来,这家大酒店是俞英才的弟弟俞雄才开的。
上官致远便让果真真几个先走,站在那里和俞文辉聊了起来。俞文辉问上官致远,去告状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上官致远默不作声,或许,孙中正老师说的话是对的,人生在世应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哲保身但求无过。
见上官致远默不作声,俞文辉急了:“致远,你平日里把公平正义挂在嘴里,把自己的人设定位成一个真理斗士,怎么到了关键的时候就怂了?”
“文辉,为什么石牛、阳辛和朝阳三个乡镇,成百上千的老师不管这件事,你我就非要去管?”上官致远道,“你也不看看眼下,我们只是个代课老师,每年一次淘汰考试,别说我们嫌三百元钱的工资低,说不定哪天,就连这三百块的薪水我们也领不上了。”
“致远,你我是曾经的战友,现在又是同行。我去当兵前就是民办老师,凭我的资历当个小学校长名正言顺;就说你,1997年就在山茶乡中学教语文,当班主任,一直自强不息,自考本科文凭都快要拿到了,去教个初中应该是绰绰有余。可为什么一个初中毕业没教过一天书能去镇直属小学,一个刚刚师范毕业的人能去镇中心中学,而我们这样有经验的人却被边缘化?你或许会说自己不善钻营,也没有什么后台和背景;可我恰恰认为,是因为这个社会公平正义已经被肆意践踏,理想和真理被无情碾压,当劣币驱逐良币成为常态,当弱肉强食视为规则,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宵小狂欢,君子沉沦,那将是一个怎样的社会?!”
“你说得倒是慷慨激昂冠冕堂皇……即便普天之下,朽木为官,禽兽食禄,这又与你我何干;自古以来,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就凭你我又如何改变得了。上官致远或许是被孙中正老师提醒过,似乎不为所动,“是不是汪能人当初让你当校长的许诺没有兑现,章敬亭搅黄了你和章玉洁的恋情,情郁于中,欲泄私愤,恐怕这才是你动机所在吧?!”。
“泄私愤?!是的,你说得没错……”俞文辉闻言气得语无伦次,扭头就走了。
上官致远去了南门巷孙水莲家,古光宗对他说,古欣欣出去打工去了。上官致远问去了哪里。古光宗说是去了武汉的汉正街的一家服装厂。
“那服装厂是黎大牛开的,欣欣去了有些时候了。”这时,姑姑孙水莲出来了,她还跟上官致远说,“那个黎大牛不是有个儿子在当兵嘛,他想欣欣将来做他的媳妇。”
“哦,是这样啊。”上官致远很想对姑姑说,黎小龙好像在外面谈了个女朋友,可却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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