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部的文书是河南人,他是连里唯一戴眼镜的兵,上官致远早就认识他了。来到连部,梅大鹏正在画版头画,他的动作极为娴熟,先是寥寥几笔画下轮廓,再抓细部,后上色块,不大一会儿的工夫就画成了一幅粉笔画。
“你叫上官致远吧,早听何排长提起过你。”梅大鹏看到上官致远说,“我也是落榜生,到军营来是为了圆自己的大学梦的,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听了文书的一番话,上官致远顿时没有新兵在老兵面前的那种拘谨,于是说:“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哦,是这样的,快过春节了,连里要出一期黑板报,还要写春节用的对联,听排长说你的毛笔字还可以,那你就写对联吧!”梅大鹏说。
其实,上官致远无非是给新兵排写了一回决心书,竟让排长这样的刮目相看,上官致远不免感到有点意外。不过,上官致远从小在养父的悉心指导下练过书法,上至古朴稚拙的魏碑,下至规整成熟的唐楷,他都有所涉猎。由于严格地临过帖,上官致远写字倒是有点法度,出手颇有柳体的韵味。
“这样吧!你先拟一副对联,横批不外乎是‘欢度春节’‘官兵同乐’之类的,但对联的内容要贴近和反映军营生活。”梅大鹏说。
上官致远听了文书的话,就开始苦思冥想起来,不一会儿就想出了一副对联来。上官致远把对联写在纸上递给文书问行不行。梅大鹏接过来一看,上联是:为国防事业添砖加瓦一片丹心献军旅;下联是:看神州春色流光溢彩十亿人民奔小康。横批是:春到军营。梅大鹏看完后说,可以,就这样定了吧。
敲定了内容,上官致远凝神屏气醮墨挥毫写了起来。看了上官致远的字,梅大鹏说,果然是不错,常言道颜筋柳骨,你这字潇洒遒劲,力透纸背,应该是临过柳公权。
“哪里,哪里,我的字都是随手乱来的,毫无章法可言,我还得多向你学习。”上官致远谦虚地说,他觉得梅大鹏算是知音,的确柳公权的《玄秘塔碑》《金刚经碑》他用功最深。
“哎,彼此彼此,以后相互学习……”梅大鹏道。
或许是惺惺相惜,上官致远和文书经过简短的接触,他们已经是无话不谈了。上官致远在梅大鹏的口中得知,他有一在洛阳师专读书的女友,两人的感情很好,女孩曾信誓旦旦地说要等他考上军校,还说爱他海枯石烂不变心,可是才来部队一年的功夫,女友就来信和他吹了。
“我一定要在部队里干出点名堂来,我要向她证明我是优秀的。”文书对上官致远说这话时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但上官致远明显地感觉到他内心那种莫可名状的痛苦,透过文书那厚厚的镜片,他看到了晶莹透亮的泪水。
听了文书梅大鹏的故事,上官致远的心中升起一丝淡淡的忧伤,他不由自主地把米琼给他的相片拿出来看,站在黄鹤楼前的米琼那婀娜多姿的身材和甜美的笑靥依然是让人心醉。不知什么时候,上官致远已经把米琼当作自己最好的朋友,似乎她是自己精神世界的全部,毋庸讳言,上官致远其实早已深深地爱上了漂亮纯真、高雅脱俗而有才情的米琼。当然上官致远从来没有提及“情”和“爱”之类的字眼,或许他们之间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真漂亮!这女孩有一种清纯脱俗的气质。”文书看到上官致远手中的照片不由是脱口而出,“看得出来,你们的关系肯定很好!”
“是……是的!……她是个音乐学院的学生。”上官致远这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提及自己和米琼。
“优秀的女孩子往往是心高气傲的哦,”梅大鹏对上官致远说,“我觉得对于男人来说永恒的是事业而不是儿女情长。”
上官致远没有回答文书的问题,但他非常同意文书的说法,这或许是文书在大悲大痛之后悟出的人生经验吧。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农历的除夕来临了。这天的上午,尖利的哨音在各个营区响起,各营区的值日官扯起嗓子喊,“集合啦!”。不一会儿,整齐的脚步声震天动地,“一二三四”,全团的官兵都在喊着,迅速到阅兵场集合。
“稍息,立正!”团值日官下达命令后,一个侧转身,收拳跑步到主席台前,“啪”地一个标准的军礼,“报告团长同志,全团集合完毕,请您指示!”
“稍息!”团长腆着个将军肚还了礼。
“是!”团值日官转身后再次下达了团长的命令,“稍息!”
接着,团长站在主席台上给大家拜年并发表了简短的讲话。
各连队带回后,每人都写了一份节日保证书。上官致远把节日安全保证书交给班长后就去帮文书梅大鹏挂灯笼和贴对联去了。不一会儿,每个连队的门口都挂起了大红的灯笼,整个营区都笼罩在一片节日的喜庆气氛中。
上官致远特地到别的营区去看了一下对联,对面的七连由于是在大门站哨的,所以对联是:“为祖国站岗保和平欢乐,替人民放哨庆佳节新春。”横批还没有贴出来。上官致远这时发现正在贴对联的是孟强强就打招呼道:“强强,新年好,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我好个屁,差点都不想干了,昨天班长打了我一个巴掌。”孟强强愤愤不平地说:“昨天我告到团里去了,团里说等春节后要处分班长。”
上官致远说:“那你真行,就不怕班长日后修理你。”
“他敢,□□的第一条禁令就是严禁打骂体罚士兵……欧阳海六连有个新兵都告到军区去了。”孟强强不以为然地说。
有些新兵班长固执地认为,“骏马是跑出来的,强兵是打出来”,看来打骂体罚现象一时无法杜绝。
“刚才在生活中心和你说话的那个人好像是我们富川人?”上官致远问起在生活中心买菜时见到的一个瘦刀疤脸新兵,其时,上官致远出公差帮连队炊事班到团生活中心购买年货,由于人多就未来得及问孟强强。
“是的,他是富川县的,二营欧阳海六连的,叫裘名金。”孟强强一边贴横批一边说。
“裘名金?”上官致远口中嘟哝了一下,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他刚想问一下孟强强,却听到孟强强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呶,这就是裘名金。”
“孟大侠,你在干啥呢?”从二营那边走过来的一位新兵对孟强强说,上官致远看到他的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这正是他在生活中心看到的那个兵。
“孟强强,那天来七连来找你,差点被你的班长给修理了一顿。”刀疤脸裘名金一到跟前就说,他敞着风纪扣,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走起路来一摇三摆的,训练队列的时间这么长了却全然没有一点军人的步伐姿态。
“谁让你没事瞎转悠呢,新兵不能到别的连队串门,你又不是不知道!”孟强强把“心系国防”的横批贴上去后在凳子上跳了下来。
“入他妈的,没料到当兵比坐牢还难受,有钱都不能用,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蹲在看守所里。”裘名金愤愤地说。
原来,裘名金在来部队之前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拘役。后来征兵开始了,他被在公安系统的姨父一番操作,军装一穿成了一名野战军战士。
春节前几天,他让家里寄来的钱被连队扣下来了,他今天是来找孟强强错钱买烟抽的。
孟强强知道了他的来意后说,他说36元的津贴费也用完了,入伍时带来的钱也存在连队里。孟强强刚想把上官致远介绍给裘名金认识,谁知对面的三机连有人在喊上官致远。
上官致远听到喊声便跑步回去了,原来是班长陈云海在叫他。陈云海让上官致远去生活中心去拿点牛肉来,因为他是个回民不吃猪肉。
回来时,连队里发下了崭新的冬常服,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节日的笑容,神情欢快地庆祝在军营里过第一个春节。
而此时上官致远的心却飞到了米琼的身边,欢乐除夕夜,天涯共此时,米琼此刻肯定也在远方想着自己。
新年的钟声敲响,整个营区都沸腾起来,鞭炮声、欢呼声回响在营区的上空。远处的华山镇天空中绚烂夺目的烟花在升腾、绽放和闪耀……
“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家中的老妈妈,已是满头白发……”不知是谁忽然唱起了那首《说句心里话》,上官致远看到阮小山在那里偷偷地流泪。
“怎么,大家想家啦?”不知什么时候连长和指导员进来了,连长看到阮小山说:“小鬼,过来,男儿流血不流泪,把眼泪擦干……大家跟我一起唱《美丽的凤凰山》。”
“忘不了分别的那一天,妈妈就来送我……儿你去了部队上,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想家乡不要想爹娘,更不要想那可爱的姑娘……”在指导员的指挥下,大家都忘情地唱着……
这是一个难忘的除夕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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