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黎小牛的声音吗？虽然黑暗中看不清人，赖根正确定那个健硕的身影是黎大牛的儿子黎小牛。那一刻，赖根正心里恨得直咬牙：好你个黎大牛，当年你是移民到村里来的，为了想当村支书和我对着干；现在，你儿子黎小牛又来抓我儿子。
警方的行动失败了，先前在富河村渡口控制老艄公孙有武的女警也过来了。只见黑暗中那女警道：彪哥，这次失手了吧。被称为彪哥的便衣说：今天是行动失败了，不过，我和他交过手，有点拳脚功夫，人是没逮着，得了一把好刀。说着便把手中的刀拔了出来，那刀在暗夜中闪着寒光。
“你们到到底是怎么回事，抓人抓到我家里来了？”赖根正尽管心虚，还是斗胆问了一句。
“赖支书，多有得罪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儿子回来了你可要动员他去所里自首啊。”说话的是阳辛镇派出所的干警，他是和富川县刑警队一起来的。
“我儿子到底是犯了啥事啊，怎么这么多警察来抓他。”赖根正道。
“这个得问你儿子了。”那警察道。
警察走远了，惊魂甫定的赖根正，才回过神来。
儿子上哪去了，赖婶带着哭腔说，儿子到底犯了啥事，这么多人来抓他？一直提心吊胆的赖婶此时才感到事情的严重。她后悔当初不该让天光去少林寺学武，这学一身功夫回来了，没派上用场不说，尽惹事儿。以前，最多是阳辛镇派出所的人到村里来带人，而现在把县里的警察都给招来了。
记得有一次，那是儿子天光刚从少林武校毕业回来，在阳辛街上赌博被警察查了，当时赌的人都被抓走了，就赖天光从田畈里跑了。回去的警察说，让一只大鱼漏网了。
后来，阳辛镇派出所的指导员带人来了，他们是开车从106国道过富水河大桥，再从朝阳河过朝阳桥绕到南河片的富河村来的。赖婶清楚地记得那天来了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车子从天马岭脚下的进村简易公路缓缓地开过来，停在赖家老屋前的那块空地上，车门开着。其时，那指导员先来找赖根正，碰巧他不在家，于是那指导员找了其时已当了治保主任的孙有福，和孙有福站在车门旁叫赖天光过去说话。赖天光一过去，那指导员和另一个警察一人拧一只胳膊就把他往吉普车上推。谁知孙有福有意无意地，咣的一声把车门给撞上了。拉扯的过程中，赖天光挣脱后，一时性起指着那个指导员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你是不是要老子跟你拼命！于是，那个指导员见诱捕不成就作罢了，临走时他恨恨对孙有福说，你这治保主任是这样当的？！
本来，赖天光没被抓走，只要不再犯事，派出所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是没曾想他后来又犯下了大事，自那以后，儿子赖天光就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老伴担心，其实赖根正也是一样，弄得不好，儿子抓去坐牢不说，自己这个支书也要受牵连。正在老两口闹心的时候，赖天光钻了进来。儿子的突然出现让赖根正夫妇吓了一大跳。
原来，赖天光并没有跑远，他是使了壁虎功藏在新楼房那口刚凿的水井里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赖根正想，于是他动员天光去自首。没想他话一出口，就遭到老伴的反对：虎毒都不食子，你咋这样心狠？！
赖天光更是一百个不同意，他说得更绝：爹，你让我去自首，是为了保你支书的乌纱帽吧？！
那你这样待在家里也决计不是个办法啊，赖根正说。但做不通儿子的思想工作他也无可奈何。
自首我是不去的，不过，你可以去举报，这不是刚好给你一个大义灭亲的机会吗？赖天光说。
赖根正见赖天光这般说辞，实在是没辙。
末了，赖天光说，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我远走高飞。再说这事你也不用那么怕，公安抓人也就一阵风，那是因为那几个跑长途车的车主在拼命地往市里告状，所以刑警队就来抓人了。刑警队抓不到人，那些车主告状告累了，自然这事就过去了。再说，阳辛镇派出所那些人，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以为他们真是来抓人啊。只要有钱，他们照样和我称兄道弟。
你可不要得瑟，就算这事情风头你能躲过去，黎家那小子能放过你？我可是听说他已经调到朝阳镇的刑警二中队来了，赖根正提醒儿子说。
这富河村之所以姓氏庞杂，是因为有许多村民是库区移民过来的。这黎家虽说宗族势力不是很强，但凭黎大牛的能力，当年他是和赖根正竞争支书的强劲对手，后来，赖根正当了支书，黎大牛去阳辛镇开了大牛酒店并做起了生意。
赖根正总觉得，对黎家不能掉以轻心。
这风水可是轮流转，当年为争支书，自己挤走了黎大牛，一时风头无俩。可是后来，黎大牛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加上黎小牛比儿子赖天阳可是强多了，渐渐这赖家昔日的光耀在黎家面前显得黯然失色。
后来，赖天光和黎家的小儿子黎小龙一起上了朝阳高中，俩人也是暗暗较劲，总想一决高下，但是这俩人半斤八两，读书都不咋地，所以一时难分高下。黎家家境好，黎小龙去富川县帮黎大牛打理生意，赖天光则去了少林武校。赖根正总觉得练了一身功夫的儿子天光从个人素质来讲，可是比靠老子吃饭，人称“黎小虫”的黎小龙强。这也是赖家二代和黎家二代相比，唯一让他值得欣慰的地方。
未料好景不长，赖根正心中慢慢滋生的优越感，随着十几个便衣警察的从天而降，瞬间荡然无存。特别是在暗夜中听到黎小牛那刺耳的声音，即便他是来执行公务，赖根正总觉得黎小牛是来者不善，让他心里头一百二十个不好想。
正在赖根正左思右想的时候，赖天光突然道：爹，你刚才是说黎小牛来了？
是啊，赖根正道。
今天我没和他正面交锋，不然我要他尝尝我少林拳的滋味！别看他现在人多势众，我奈何不了他，不过，我赖天光也不是好惹的。赖天光说着便对赖根正和赖婶说：你们二老保重，我出去避避风头，顺便教训教训黎家，说完就大步出了门。
你要去干嘛，黎婶闻言大惊失色，可话未落音，赖天光已消失在河边天马岭那片林木参天的樟树林中。
刚放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赖根正唉了一声哐啷一声关上了杂货铺的大门。
黑夜中，赖家看似没有了动静，村里开始有人出来探头探脑。这一阵子在忙着盖教学楼的孙有福因为要在工地上守夜，所以睡得晚。警察一来，孙有福就听到了那嘈杂的脚步声，还有村里的狗吠得异常。他趴在不远处的还未竣工的新教学楼顶侧耳细听，才知道是赖支书家出事了。在赖支书的杂货铺旁，已经聚集了三三两两的村民，黑暗中他碰到了已经回村的孙有武，他问，有武老哥，刚才是咋回事。孙有武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阵势，他哆里哆嗦地说，谁知道发生什么事，来了黑压压一大群人，还有的手里拿着□□。
估计是赖天光给招来的警察，孙有福心想，在温州的时候，他见到赖天光就觉得这人将来是个坐牢杀头的主，说话牛皮哄哄的，酒一上头就说能打得过孙中弟、致远和他三个人。
这回赖支书脸可丢大了，上回阳辛镇派出所来抓天光，还是他眼疾手快把车门给关上，不然天光早抓走了。不过，这赖根正也知道知恩图报，让他承包了村里这栋教学楼。可是这瘌痢头也太黑心了，教学楼没有做起来，他家的二层小洋楼就封顶了，羊毛出在羊身上，那些砖头砂石、钢筋水泥哪一样不是从这里刮蹭下来的，这样一来他赚的，就少得可怜了。想到这里，孙有福居然有种幸灾乐祸的快意：这瘌痢头平日仗着他文有赖天阳，武有赖天光，觉得自己就是富河村的土皇帝，整日呼三喝四的，背地那偷人扒灰的事就没少干！据说，他暗地里和中秋他娘有瓜葛，只是苦于自己没有证据，再说，有些事得仰仗他，自己也不敢轻易跟他翻脸啊。但就凭这一点，就得刹刹他的威风，让他知道这富河村不是他赖家的天下，这不是还有黎家治得了他嘛！
村里人在外面三三两两议论纷纷的时候，赖根正其实没有睡，他熄了灯隔着杂货铺那个镶着木板的窗户在侧耳听着呢。
这一夜惊魂，注定让赖根正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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