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话夜阑秦府通明,秦家女初显忧虞

三月三,深夜,秦府灯火通明。

秦椒兰其实并无大碍,到家后泡个热澡便生龙活虎了。但这会儿实在太饿,也顾不得斯文三两口咽下个肉包子,见她手空了,旁边的丫头又忙塞给她个鸡腿。秦椒颂在一旁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难得看见自己妹妹这种吃相有点好笑,状似嫌弃地调笑:“别光吃肉,吃点绿的。”接着剥了碗毛豆搁到她眼前。

“敞开吃,最好是能一个月吃圆了。”秦椒颂看着自己妹妹纤弱的胳膊若有所思,转头吩咐丫头,“明日开始每天给她加一餐宵夜,平日里点心篮也别空着,除了蜜饯再多添点肉脯饼子什么的。”

“哥……你这是把我当猪仔养呢?”

“猪一个月能长一钧,你能长二两吗?我劝你多吃点,以后成了亲就算也能跑得快点。你是没看见,那齐芳烈的手腕快有碗口粗了,拳头跟沙包似的,你这小身板怕是禁不住他一锤头。”

“什么话!”秦夫人在一旁终是忍不住打断,这兄妹俩的对话越发没谱,“我今日听赛夫人说了不少关于小齐将军的事情,听着是个人品贵重的孩子,人家平白无故为什么欺负你妹妹啊?你净吓唬她,不许乱说了!”

“就是。”椒兰嘴上帮腔,其实心里不以为意。她知道,母亲和哥哥又为她的婚事焦虑了。

“我没说他故意打人,我是说万一,万一!你们知道西南总兵马宏昌吗?前年他领兵去西南山区剿匪,结束后人是平安回家了,可半个魂儿还在战场上。有天夜里梦见跟匪徒缠斗,他恍惚中一个横劈,把睡在旁边的老婆的肋骨给打折了,听说那之后马夫人将养了小半年才能下床。”

“啊……”母女俩异口同声,坐在秦椒颂对面一齐目瞪口呆地看向他。

秦椒颂左看看,又瞅瞅,见母亲和妹妹终于认真起来,又继续添油加醋:“你们可别当我说笑,齐芳烈在西北边军是有名的钢骨铁兽,几年前有敌人摸进了他帐子偷袭,结果被他凌空飞扫到颈部,只一腿,那人心脉断裂,当场毙命。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舌头,愣是一点口供都没机会审到。有人问他为什么不留活口,他说身子醒了,但脑子还没活泛,没收住力气。”

“这人要是睡迷糊了,把枕边人当成敌人,不得把人打死?”秦夫人听着有些怕了,搂住身旁女儿的胳膊。突然,她灵机一动,“今日我儿人前落水,女德有失,这门婚事是不是就告吹了?”

秦椒兰可不这么想,她最怕出了闪失耽误西南大计,却又不能跟母亲拌嘴,于是急切地看向父亲,拼命向他使眼色。

“胡说!今日她自行脱险,未曾与外男接触。此事睽睽可鉴,即便不想嫁与那将军,也不可信口胡言。”秦象厉声斥责。

“你凶什么?好好的女儿被你耽误到十九,就找了这么一个人家。你不敢抗旨退婚,我还不能想些办法了?”闻言,秦夫人再止不住怒气。她单手叉腰指着秦象,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母亲,切莫动气,今日若非椒兰反应的快,没有着了歹人的道,否则事情恐怕难收场。”秦椒颂见母亲怒了,赶忙安抚,“更何况,我见那小将军说话不急不躁,行事也从容平和,应是我多虑了。”

秦椒兰也赶忙转移话题:“是的。那船夫不知怎的突然发疯,对我说了句‘对不住了’就左右颠船,落水前他来抓我脚踝,还好船身不稳晃了他个趔趄,我正正踹在了他下身,之后赶忙遁水跑了。”

秦母听到这里怒火全无,心中只剩担忧和后怕,她眼中泛起泪花,搂住女儿默默流泪。今日之事女儿刚回家时已说过一次,当时她又惊又恼,对着自家老爷一通翻天,一旁的儿子也未能幸免,两人均被骂个狗血淋头。秦母不知这背后之人的机关算尽究竟是出于什么缘由,但一切总归是来自朝堂,这屋里的两个男人都该当此骂。

“这都是第二回了。半年前落水的伤还未痊愈,如今又被人暗算,你们怎么都不替她打算打算?朝堂之事,我们这些个妇人是管不着的,但既然把椒兰卷了进去,你们父子就必须给我有个交代!”秦母安抚地拍了拍椒兰的肩膀,揩去眼角的水泽,转而正色朝秦椒颂质问。

她早猜到,那小齐将军的来历并不简单,这桩姻缘也不纯粹,原本今日她听了赛夫人的转述对那青年有了些好感,但没想到这么快就给女儿招惹祸端。可怜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今只能守在家里担惊受怕,没法帮女儿出头,也阻不了上意已决。

“自然,母亲放心,待水落石出,儿必定向母亲禀明。”秦椒颂郑重得朝母亲一拜,斩钉截铁地回道。

“另外,母亲、妹妹还需听我一言。今日之事,不宜再生枝节。还请母亲叮嘱好院里院外,无论何人问起,一律都只当是意外。”秦椒颂神情严肃,郑重地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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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秦府书房。

秦象刚从宫中回来,下午确认女儿无事后他便进宫面圣了。回府先去了趟女儿的院子,此时秦椒兰已经睡下,听夫人说女儿吃得香睡得好便放心下来。

他让秦椒颂在书房等他,自己先去与夫人说会儿话,马上就来。秦椒颂等了半刻,蜡烛都熄了也不见人,以为父亲忘了,于是到院儿外看看屋里是否还亮堂。

还未走近,屋内就隐隐传出抽泣的声音,想必父亲带回的消息让母亲伤心了。他也被这哭声催了泪,眼眶泛起湿润,可惜他已经成年,不能再向小时候扑到母亲的怀里安慰,只能无奈叹气,转身又回了书房耐心等待。

是夜,父子两人在书房商议了很久。

“那个船夫可交代了些什么?”秦椒颂问道。

“到了衙门还未收监便暴毙了,仵作还在验尸。”秦象面目凝重,接着说道,“官差已经查明了此人的身份,正如你所判断,确实就是一名寻常的渔夫。他家住泰泽湖畔,以捕鱼和摆渡为生,家中还有父母双亲。官差去他家时已是空无一人,据邻人说,上个月二十之后就再未见到过老两口,只听说是老家有人过寿,他们回乡省亲了。回乡之事,官府会继续查证,但我怀疑不会有什么下文了。”

“只怕回乡是假,受人胁迫是真啊……若是如此,怕也是凶多吉少。”秦椒颂喃喃道。

秦象垂首在屋里踱步,叹气道:“今日进宫面圣,陛下听闻此事也震怒不已。陛下此番心意已决,明日就会宣旨赐婚,婚礼的日子就定在五月初一。”

“五月初一?满打满算两个月时间,即便明日开始筹备也来不及啊?”秦椒颂对这个消息极为吃惊,“老宅已经多年未做修缮,送嫁难免有些寒碜,修整定是来不及了。西南的宾客的名单我明日便去拟,但时间紧迫路途遥远,不知能请来多少人。还有嫁妆,都还存在西南,难不成都要搬来?”适才秦椒颂还坐着,这会儿确也坐不住了,蹭得原地起立,急得团团转。

“你且稍安勿躁,这些个琐事有人会帮我们操心,圣上已着宫人替我们操持了。”秦象听儿子念叨只觉心累,瘫坐回椅子里,一边阂上双眼揉起额头。

“落水一事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圣上总该给咱家的说法!”

“什么说法?浪翘翻船是不是个说法!失足落水是不是个说法!若是以刑案来查,婚事必定拖延。所以圣上的意思就是让咱们认了是场意外。案子要查也只得等到婚后,这之前天大的委屈也得咽下。”

“父亲!此事当真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了吗?”

“君命难违,你我只能遵旨。好在,为父对那齐芳烈有些了解,子肖其父,他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儿子也是难得的将才,不算辱没了你妹子。”

秦椒颂回忆起今日在船头与齐芳烈的对话,点了点头,对父亲的评价不置可否。他确曾有过忧心,担心常年征战之人会有许多戾气,但今日得见却是个至诚至善的青年。

“今日我把那个给兵士们调心养性的方子告诉了他,本意是要试探他是否有疾,结果他以为我一心为公,继而赤诚待我,使我心中惭愧。妹妹落水,他的反应和处事也机敏持重。单就论他这个人,我确实挑不出毛病。但是……”

“但是……”秦椒颂看向父亲迟疑了片刻,沉默良久缓缓开口,“圣上极力促成这桩姻缘,原也不是心血来潮非要给一对好男丽女保媒拉纤,而是想拉拢父亲去做齐芳烈的靠山,他需要一个既能调用西南的话事人,又能纳粮疏财的钱袋子。”

秦象当然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干系,此番他不止是嫁女儿,更是嫁西南。圣上虽未明示,但北征的意图与日俱增,但没有富庶的西南作财政支持,北征之事必难成事。

瀛洲与羌胡之间早晚会有一战,对此秦象心知肚明。他也并非畏战之人,只是妄战必危,他早先希望能缓上一缓,等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不过,半年前秦椒兰的落水让他彻底改变立场——西南内部的矛盾一触即发,与之相关的战事也不能再拖了。

况且,圣心急焚,仇不可耐,其中的缘故,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

“父亲,齐芳烈知道这桩婚事与羌胡之间的干系么?儿子担心他一心念着出征,把婚姻当成交易,恐怕怠慢了妹妹……”

“只要不傻,他很快就能理清干系。至于怎么对待咱家,便全凭他良心了。他父亲为人忠义无私,我信他教不出昧心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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