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绝经常会看到穿着墨白衣裳的师尊倚在山头那株枯木上浅寐,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哪怕是身为亲传弟子的自己。
半秃的笤帚再一次扫过了覆着薄薄一层尘土的殿门槛,越千绝不自觉地手腕一提,挽了个简单的剑花,熟练至极,却在下一式前戛然而止。
是了,自己入门后,还未学得师门的一招半式。越千绝收式站定,看向山头,沉默片刻后,没有像往常一样掩去身形悄悄上山。而是踏上了通往山顶的大道。
这一次,他是来辞行的。
越千绝会成为解无牵的弟子,实属一段强求之缘。
鸿外之仙——解无牵,千年前无间大战后的遗仙,世间唯一一位直通天道之身,创立上鸿一派,多年来遗世独立,以一己之力护全鸿此界,这样一位传奇人物,天下无人不往,只可惜上鸿一派的五位首席,只她一人多年不曾收徒,问及缘由,只留下了一句:
“我所修习之道,惧传凡内。”
一句“惧传凡内”断了所有此界凡人的幻想,有人愤懑遗仙清高自满,有人点头附和认为仙道非凡庸之人可以习得,但毋庸置疑的是,解无牵是不可能收此界之人为徒的。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仙凡殊途”。
因此,上鸿一派也并非是世人所想那般的修仙世家,派中首席各承一技,独立传授,除却早课和晚课的基本功,派内功术各自为家,继而百花齐放。
而其他宗门也因为对仙道有所图,会选择把自家挑选的弟子送往上鸿学艺,上鸿也来者不拒,只不过至今无人能入解遗仙的眼,在这样的趋势下,上鸿也就成为此界最强盛的门派世家。
这样的现状解无牵本应该怡然自得地安享自己的悠闲生活,可总有人偏要触她霉头。
三年一度的会鸿试炼上,最后一场比对不出半柱香就落了幕,少年背身甩剑,伴随着一阵铮鸣声,对手狼狈的身影应声倒地,徒留满场唏嘘。
“这小孩……什么来头……”
“我记得是落音谷带来的。”
“落音谷不是男子禁入吗?”
“废话,要不是不收男弟子何必把这么好的苗子送来上鸿,早些时候就听说谷主云游带回来个小孩,不出意外就是这个孩子了……”
“好像是说要用这孩子的天赋换取上鸿遗仙一个条件,你们说会不会是……”
众人的议论声传入少年耳中,越千绝却是一言不发,直到一阵轻笑来到身边,少年这才回头,看到了一个花团锦簇的身影,正是落音谷谷主——呖云霄。
“哈哈哈哈哈各位承让,看来今年会鸿的桂冠是花落我家了。”
女子的声音正如她的名字,高亢无比,说的话落到各家耳中成功让众人黑了脸,谁人不知,这已经是落音谷第四年连夺第一了。
呖云霄神采奕奕地拍了拍越千绝的肩膀,少年心领神会地喊了一声“谷主”便退至其身后,她抬首向首席位作揖,丝毫不顾其他门派想要吃了她的眼神:
“各位首席可还满意这个孩子?”
上鸿的席位上,除却闭目养神的解无牵,其他首席都露出了赞赏的神态,特别是专攻剑道的济无舟,少年手持聆神剑,剑势行云流水、出神入化,剑气锋利、势不可挡。
最重要的是他的剑法分明是千年前神陨的那位战神的《定邪剑法》,虽然只是改良后的残式,但能领悟运用到如此地步实属天赋异禀。
济无舟望着台下,真是越看越满意,其余首席自然也知晓少年的天赋究竟是适合专精剑法的落刃峰下,如果不出意外,这孩子会成为落刃首席的首徒,思及此,众人便没有出面,而是让济无舟回应。
“呖谷主果真眼光独到,能在这般年纪有如此造诣,这孩子可真是不可多得的天才,若为女子,怕是谷主还不愿割爱了。”
济无舟头一次不吝赞赏,他可是出了名的挑剔,十位首席中除却解无牵,就只有他还未收下直系首徒,能让他做出如此评价的,越千绝是第一个。
呖云霄闻言一笑,眉眼弯弯:
“济首席谬赞,能得如此评价我也算不负对此子的栽培……”
越千绝眼见着济无舟向自己抛出了橄榄枝,却依旧一言不发,就好似被夸的人并不是自己,济无舟看着越千绝的模样不禁出了一丝疑惑,却没有表现出来。
会鸿试炼向来有一个规定,在试炼中能夺得魁首之人,能自行挑选想拜入的师门,不过往届来的魁首一般在五位首席中有人抛出橄榄枝时,便会顺势拜入,毕竟首席们和魁首都很清楚彼此的眼光,从来没出现过互相看不对眼的情况。
越千绝的沉默头一回让济无舟产生了一丝忐忑,他下意识就看向呖云霄,试图从对方眼中探究出什么,然而女子却是侧身看向了越千绝,眉眼笑的更弯了:
“好了,千绝,所以你想要拜入哪位首席门下?”
这一次,越千绝终于走到了呖云霄身前,少年负手收剑入鞘,暗红的双眸穿透台面上的人群,望向了某个清瘦的身影,连半分眼光都未落在济无舟身上。
“晚辈越千绝,请拜上鸿遗仙——解首席为师,请遗仙赐教。”
一语激起千层浪,济无舟身形猛的一动,连台下跪的利索的越千绝都没来得及管,连忙看向台中的那位,见着那人缓缓睁开了双眸,冷汗都要止不住流下了。
不止济无舟,其他首席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解无牵,就连原本嘈杂的场中也在一瞬间安静了不少。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这是自十年前解无牵说出那句:“惧收凡内”后,第二次有人敢请拜解无牵为师。
“……哎……”
一声轻叹,谪仙般的女子缓缓直起身,周身的气压却不可避免地泄露出来,惹得周遭人噤若寒蝉,只有台下的呖云霄还噙着笑,毫不忌讳地直直盯着座上之人。
“呖云霄,我当初定下的规矩,你还记得么?”
仿佛被人打扰了浅寐很不悦,解无牵面上的微笑也带了几分不耐的意味,在看到呖云霄皮笑肉不笑的面孔后万分无奈地将视线投向了那个胆大的少年。
“还有你,呖云霄的承诺你也敢信,信她的人在落音谷下已经不知道叠了几丈高了。”
“遗仙惯会说笑人,我哪是这般人,天地明鉴,奴家可半分没有逼迫这孩子。”
呖云霄一听解无牵这毫不客气的挖苦,丝毫不恼,而是纤手轻抬捂住了咯咯笑的嘴唇:“至于您的规矩,我岂敢不知,如果您是担心此子的资历,大可一试,只有天选之人才可受您仙族之息,否则,就会如十年前那般,皆死于鸿墐之力不是?”
一语话毕,在场的各路门派更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众人如何也不会忘记,十年前众门派不愿因遗仙的一席之言就放弃追寻仙道的打算,而是决定集各门各派的天才人选一一向遗仙发出请教,可遗仙也说明了仙力非凡体可驱使,一旦接受出现排异,必死无疑,至于她本人,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的,哪怕如此,众天才也偏信自己便是那万中无一之人,纷纷签下生死状,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遗仙败落的局面,仿佛仙道已经近在眼前。
但世道总不会如他们所愿。
天空降下金光,却并非仙国大门开启的预兆,不到一息的时间,鸿墐之力瞬间斩灭了第一个接受仙力之人,连半分惨叫都没能发出,只余下片片灰烬逐渐消散。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反应过来的众人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恐慌,开始大喊着争先恐后地跑向试炼台下。
但正如解无牵所说,她不会手下留情,一道屏障落下,将所有求饶声与惨叫隔绝两端,不消一刻,等到心急如焚的各大掌门正准备合力攻上时,屏障消失,空荡的台上只留解无牵一人屹立其上,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有牙呲欲裂者哭着喊着就要上去报仇雪恨,却被遗仙一个脑瓜崩了出去。
“代价与后果我早已告诉你们,现下看来你们非但不服,是不是还要给我扣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帽子?”
解无牵一声嗤笑,惹得一群老家伙面红耳赤,关键时刻上鸿门派的五位首席皆应声而出,默默立于遗仙身后,意思不言而喻。
没人会乐于触天下第一宗门的霉头,更何况今日之事他们都签下了生死状,一切后果都由不得他们在白纸黑字下反悔,只得灰溜溜地铩羽而归。
此事过后各大宗门元气大伤,上鸿一派更是风头大盛,一时再也没人敢提遗仙收徒一事,还了解无牵好一阵清闲。
都说往事不可再提,呖云霄两次三番地戳各宗门的痛点,终于是有人忍不住出了声回怼:
“呖谷主说的倒是轻巧,如果不是看此子是男儿才肯一试,换做您的亲传弟子,您还敢让她拜上一拜?别忘了在十年前,您那唯一敢被世人尊称为的首徒可就死于天道之下,今日莫不是还要重蹈......”
一阵凛冽的香气擦鼻而过,发声者只觉面颊一热回过神就发现一枝凌云花枝猛地钉上了身侧的梁柱上,而远处的呖云霄收敛了笑意,讳莫如深地盯着这个胆大之人,惊得后者吞下了后半句话,忙不迭地退出了人群。
“呖云霄,你还是放不下扶摇?”
解无牵闻言确实想起了这么一桩陈年往事,眉头微锁,似乎明白了这么多年来呖云霄如此针对自己的理由是什么。
“遗仙说什么呢,当年之事奴家要是有半分不满还会等到今天?各位也不是不明白我的脾性。”解决了插曲,呖云霄又笑的花枝招展了。
“不过今日我可是有着十二分的把握,上鸿遗仙。”
“因为这个孩子,是我自带回来的。”
新人发文,祝看得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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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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