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对不起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手里的水瓶上,指尖慢慢地转动着瓶身,像是若有所思地思考着什么:“那就好,我也觉得!”

好刻意。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像是透明的丝线,将两个人的情绪紧紧缠绕在一起。

温馨没有继续说话,她只是看着郁禾安,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却又抓不住重点。

而郁禾安,依旧低着头,目光落在手里的水瓶上,指尖缓慢地转动着瓶身,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温馨愣了一下。

直觉告诉她,这句话不太对劲。

但她一时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试图从他微妙的表情变化中找出一点端倪,可是郁禾安的神色平静,甚至还带着点淡淡的笑意,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你……”温馨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顿了一下,她犹豫了一瞬,才缓缓开口,“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郁禾安抬眸,眼神里带着一点疑惑:“嗯?”

温馨皱着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算了,可能是我多想了。”

郁禾安笑了一下,神色如常:“你今天状态确实不太好,想太多了。”

温馨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她知道自己今天的状态不好,思绪混乱,情绪也有些起伏不定,或许她真的只是敏感了一点。

可是——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郁禾安身上。

她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就像她自己一样。

就像她无数次在人前扮演得体又理智的样子一样。

他在掩饰什么呢。

这个念头忽然跳进她的脑海里,让她的心脏微微收紧了一下。

可她没有问出口。

她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水瓶的标签,努力让自己的思绪恢复平静。

“对了。”她轻轻地换了个话题,“你最近怎么样?”

郁禾安微微一顿,像是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问,但还是顺着她的话答道:“挺好的,学校的事也不算太忙,最近不是有话剧排练嘛,还挺有意思的。”

温馨点了点头,随意地靠在沙发上,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一点:“你还挺适合演戏的。”

“嗯?”郁禾安挑眉,像是被这句话逗笑了,“为什么这么说?”

温馨轻轻地撇撇嘴,带着点玩笑意味:“你演得挺像的啊,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别人都猜不出来你在想什么。”

郁禾安没接话,只是笑了一下,把水瓶在手里转了一圈。

“哪有。”他淡淡开口,语气还是那么温和,“我只是觉得这评价……好像不太准确。”

“怎么就不准确了?”她扬了扬眉,继续追着他打趣,“你大学如果不读这个专业,去演戏也肯定是个好出路,毕竟长得也好看,演戏又有天赋,最多三年,演技碾压那批偶像派。”

郁禾安终于笑出了声,语气随意地顺着话茬往下接:“我如果真去演戏,可能三个月就被骂退圈了,台词记不住。”

“那你多练练呗。”她半眯着眼看他,“对镜子念一百遍台词那种。”

他愣了一下,随即低头轻笑了一声,没回应。

这短暂的沉默又一次像水一样流动在他们之间,没什么压迫感,却也让人感到一点点无法忽视的缝隙。

郁禾安看了眼时间,忽然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诶,我得走了。等下还有排练,今天换场景。”

“哦。”温馨仰头看着他,有些意外,“我都没有收到通知唉,你们是晚上吗?”

“临时改了。”他拿起外套,手一边往口袋里摸东西,一边低声嘀咕,“我可能得顺路再去拿点道具……有点麻烦。”

她没再追问,只是点点头:“行,那你路上小心点。”

他“嗯”了一声,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不重,甚至像是随意的道别。

“你也早点休息。”他说。

温馨点头。

门关上了。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她靠在沙发上没动,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水瓶,瓶身上还有他手指划过的水雾痕迹。她盯着那片痕迹发了好一会儿呆。

过了一分钟,才像是慢慢从什么情绪里回神。

刚刚的对话,表面上风轻云淡,可是她总觉得,某一处不对劲。

他说话总是慢半拍,像是在斟酌措辞。笑也比平时少了一点。

还有那句话。

她忽然想起他刚才说的:“你今天状态确实不太好,想太多了。”

她反复在心里默念这句,嘴角缓缓地抿成一条线。

不是她想太多,是他想说的东西,在那句话里藏得太用力。

而她习惯性地接受了他的说法,把自己所有的直觉和怀疑都打包收起来,归结为“今天情绪不稳定”。

她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掌心的水珠印,忽然觉得好像回到了从前。

他什么都不说,她就默认什么都没事。

但那不是没发生。

她的胸口忽然微微闷了一下,不是疼,是一种太熟悉的压抑感。

她像是听见内心那个声音悄悄响起:

——他在逃避。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针,轻轻地扎进她的神经里,不疼,却一直在那儿,钝钝地抵着,提醒着她:刚刚的那些微妙,不是错觉。

她知道郁禾安是什么样的人。太会控制节奏了,说话从不失控,情绪从不多余。他可以用看似随意的方式,把很多重要的事情绕过去,然后用一个笑容结束话题,仿佛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

就像刚刚。

他是她认识的人里,最懂得“止于未说”的人。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累。

温馨缓缓仰头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手还搭在膝盖上,掌心是还未蒸发的水珠痕迹,凉凉的。

她脑海里反复地回放刚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停顿,甚至是他低头转水瓶时指尖的节奏——他以前不会那样转的。以前他是漫不经心的,现在却像在故意让动作填满空白。

她张了张嘴,轻轻自语了一句: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语气不是质问,更像一种低到尘埃里的叹息。

屋里太安静了。

她睁开眼,从茶几上拿起水瓶,瓶身上的水雾已经被她的手指蹭得不再清晰。她却没松手,只是盯着它出神。

过了几秒,她拿起手机,点开对话框,输入几个字,又删掉。

再输,再删。

反复了四次。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

屏幕亮着,她盯着那个空白的输入框,感觉自己的情绪也像这样,被困在一种无法落下的状态里。

“想太多了……”她轻声重复了一遍那句刚才他对她说的话。

语气轻到几乎听不见,却带着讽刺的意味。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想太多”的人。她太清楚“想太多”这四个字背后掩盖的意义——那是当一个人已经感知到什么,却被另一方用“你敏感”这种说法挡住时,无声的否定。

可她也不想再去追问了。

因为她隐约感觉到,有些事,他不会说。就算她问,他也只会回避。

那她又能做什么?

温馨轻轻把水瓶放回桌面,闭了闭眼,觉得有点累了。

疲惫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来自于这场看似随意、实则步步留心的对话游戏。她每一句都在试探,他每一句都在绕开。

她忽然有点不想再演了。

可是,她还没有做好离开舞台的准备。

——她还在等他主动说出口。

哪怕只有一句话,也好。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门口的方向。

门早就合上了,那人也早就走远了,可她的目光却像还留在那里,迟迟不肯收回。

掌心的水珠痕迹已经快要干了,只剩下一圈模糊的印子,就像她的情绪,被时间一点点蒸发掉,却又留下痕迹,无法抹平。

她慢慢呼出一口气,忽然毫无征兆的想起了刚才自己说的那句话:

——“遇到事情就随便发疯是极端的,代表这个人不可控,像个精神病一样。”

这句话吗?

她闭着眼,眉头却慢慢皱起,这句话,她明明是想借那个瞬间的夸张情绪,让两人之间的话题破开一道缝——但他没有。没有插话、没有安慰,甚至连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他就那样沉默地接受了她的形容。

像是在形容他一样。

形容他吗?

她睁开眼,眼神比刚才要冷静许多,也更清醒。

这清醒不是豁然开朗的那种,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明了。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那句“像个精神病一样”,也许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情绪发泄,更不是单纯的夸张比喻。

而是无意中,似乎捅中了他极力想隐藏的痛处。

她忽然想起他说那句“你状态不太好,想太多了”时的语气,不是揶揄,不是温和的安抚,而是一种……近乎下意识的反射。

像是,他已经习惯在情绪前面设下一堵墙。

她其实挺了解郁禾安的。

他从来不是那种情绪张扬的人。哪怕有痛,也会藏得滴水不漏。他对自己的掌控力近乎苛刻,像极了舞台上的演员,哪怕心碎也要笑着谢幕。

可越是控制,越代表他怕失控。

而她刚才那句话,不正是把“失控”描述成了最可怕的事情吗?

她是用了最尖锐的话,扎向了他最不愿面对的软肋。

也许她从来不知道,他那一刻的沉默不是无动于衷,而是无力为自己辩护。

他不是不难过,而是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他害怕一开口,所有压抑都会决堤。

她忽然就明白了,那些微妙的、不自然的停顿,那些比平时更轻的笑,那种几乎可以称作“逃跑”的离开——都不是偶然。

是他在忍。

而她却用一句话,不小心,推了他一把。

那么,不愿意复合也是这个原因吗?

温馨慢慢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手机上,手指却迟迟没有动。

她想道歉。

可道歉什么呢?为一句话?为没能及时看懂他?还是为,她一直等他说出不愿复合的真相,却不知道他的处境,只是一味的逼迫他?

她忽然觉得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

不是委屈,是悔意。

真正的那种,迟来的、深重的悔意。

她握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犹豫地滑动了几下,还是没能立刻打出字来。

她太清楚,以郁禾安的性格,如果她什么都不说,他大概率也不会主动提。

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太在乎,所以不敢揭开。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目光沉静。

最终,她低头在对话框里洋洋洒洒开始打字:

“其实我觉得控不控制得住情绪算是有好处的,比如……”

“对不起。”

她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我知道今天的话让你不开心了,但我没有真的那么想,真的。”

她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手指在发抖。

她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回。

但这一次,她终于决定,不再等他说出口。

而是她先,走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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