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制茶有劫

“金丝雀?”顾溪亭看到这三个字,不屑冷哼,“呵,那可是个会啄人眼睛的猎鹰。”

顾溪亭向许暮的席位望去,只见他端坐着,仿佛听不见周遭的议论,气韵跟那些走后门的茶师截然不同。

许暮仿佛感知到有人一直盯着自己,抬头望向顾溪亭的雅间,突然歪头,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顾溪亭有些愣住,这么多人,许暮竟然没有避讳跟自己相识……

铛!铛!铛!

青铜锣响,人潮逐渐散去,台上都知提醒:“茶魁大赛一试即将开始,请诸位茶师就位!”

虽然每次参加斗茶的人都大差不差,但总有第一次参加的,都知还是复述了一遍规则。

“诸君,请了!”

山水上,江水中,茶烟轻扬烹新玉。

檐角铜铃轻响,许暮悠然投茶、摇香,是华顶云雾的味道,细嫩烘青的茶类,泡法也是别具一格。

首冲要半杯沸水,第二冲要等水温在**十度之间时再次注水,每次蓄水也不能等杯干再续。

“松风入瓯三分沸。”许暮玉指轻点,半盏滚水悬若银线,正浇在盏底。冷雾腾起的刹那,他忽地抬腕收壶,细密水珠凝在袖口绣的竹纹间。

二楼雕栏处,顾溪亭的茶盏已凉透多时。他望着许暮低垂的睫羽在雾气中轻颤,恍惚又见着那年雨里,他背着自己,从母亲坟前艰难回到茶园……

“便是此时。”许暮唇间溢出的轻语惊破满室喧哗。

第二道泉流自急须注中倾出,在茶烟将散未散时续上,在盏心绘出千峰叠翠。

“他竟不用试温石便知水候。”几位白发苍苍的品茶官早已离席围拢,枯枝般的手指悬在茶烟之上颤抖。

最年迈的那位忽然老泪纵横:“三十年了……自茶仙陆鸿渐仙逝,再未见过这般松涛注的绝艺。”

反观宋明璋处,鎏金茶杓舞得如戏子水袖,银匙击盏奏出《霓裳》曲调。

他特意将碾茶动作放缓三拍,孔雀翎羽扫过围观贵女们的云鬓,惹得阵阵娇呼。

茶汤未成,锦帕香囊已落满案头。

顾溪亭嗤笑着碾碎掌中茶饼。自当今圣上登基后,这般浮华做派倒是盛行。

许暮那套返璞归真的手法,倒像是从《茶经》残卷里走出来的古魂,在这满楼锦绣堆中照出一痕月色。

宋明璋一直留意着许暮的动作,没想到他竟有这等本事,心下生出歹计,他的鎏金壶突然溅出滚水,直扑许暮腕间。

剑穗无风自动,待众人回神,顾溪亭早已从二楼旋身错步而下,广袖如流云卷过案几,不仅避过烫水,还顺势将最后一滴茶露点在青瓷盖沿。

叮然清响中,宋明璋案上堆砌的茶具,碎了半数。

“茶沸则苦。”顾溪亭拂去袖上水痕,走到评委席中间坐下,看着宋明璋缓缓道出,“人躁则拙。”

宋明璋自作聪明的举动,让晏清和十分恼火,若不是大哥非要举荐,就凭他……

“罢了。”晏清和紧握拳头,谁让他不是晏家的嫡子呢。

晏清和不知,他这些小动作,早就被顾溪亭尽收眼底。

铛!铛!铛!

檐角铜铃轻颤三响,首试“碧泉烹玉”终了,顾溪亭和晏家家主晏无咎之间真正的较量也要开始了。

茶汤依次排开,此局需选出十二名茶师进入第二轮比赛,本应最无悬念的许暮,此刻却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拿到五位品茶官中三人的支持,便可再晋级,许暮手中握了两枚通过,两枚反对。

最关键的一枚通过,在那位最年迈的品茶官周老手中,他枯槁的手指几乎戳进茶汤里,颤颤巍巍地捧起茶盏,浑浊眼底映着琥珀光:“松涛注玉,烟凝鹤影……这是陆鸿渐《茶经》里失传的烟霞手啊!”

宋明璋的孔雀翎早已被茶烟打湿,他阴恻恻盯着周老:“晏家年年给周府送明前雪芽,大人莫不是吃糊涂了?”

楼上晏无咎指尖叩桌的声响蓦地加重,周老袖中的密信已被冷汗浸透——那是晏家以他在北境参军的孙儿性命相胁的警告。

周老放下茶盏,突然冷笑一声,表情视死如归,重重将那枚写着反对的茶型陶牌摔碎:“老夫品茶四十余载,宁断头不折骨!”

伴随着“许暮,晋级!”的铜锣声响起,周老也瘫坐在地,顾意上前扶起他,趁旁人不注意,递给他一枚刻着“周”字的玉佩。

周老不必细看也知道,那是他孙儿的家传玉佩,他不可思议地看向顾意:“这……”

“周老,地上凉。”顾意眼神阻止了他继续发问,只是扶着他颤颤巍巍起来,随后站回到许暮身后。

只见周老挺直了腰板儿,将写着“通过”的茶叶陶片放到许暮面前:“许公子这碧泉烹玉,颇有茶魂,老朽也自愧不如。”

许暮不知道顾意干了什么,但也能看出周老的底气足了,便恭敬作揖:“周老您过奖了。”

“铛!”铜锣声响,十二盏定,许暮惊艳四座!

许暮刚才的表现,在云鹤楼内引起了巨大的震动!所有人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向许暮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还是以前那个在云沧默默无闻、甚至被人嘲笑为傻子的许暮吗?!

许暮在顾意的护卫下,随着人流向外走去。一路上,不断有人凑上来打招呼,态度热情得近乎谄媚。

“许公子!恭喜恭喜!首试风采,令人叹为观止啊!”

“许贤侄!还记得我吗?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许家茶园后继有人啊!许公子真乃茶道奇才!”

许暮被一群人簇拥着,耳边充斥着各种恭维和套近乎的话语。

他脸上维持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这些人几天前或许还在嘲笑许家那个傻子,如今却换上了另一副面孔,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顾意跟在许暮身边,昂首挺胸,脸上是与有荣焉的骄傲神情,仿佛刚才技惊四座的是他自己一般,神气得不行!

许暮好不容易才挤出人群登上马车,车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许暮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闭目养神,腰间玉佩下的金铃随着马车颠簸发出的叮咚声,像一首安神的曲子。

马车驶回顾府,在府门前停下。

许暮刚掀开车帘准备下车,便看到顾溪亭正翻身下马。

两人在府门前相遇。

顾溪亭停下脚步,对着许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许公子,请。”

许暮微微一怔,今日若非顾溪亭及时挡下那滚水,后果不堪设想,他对着顾溪亭做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顾大人,也请。”

腰间玉佩的金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仿佛为这无声的默契,轻轻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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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记溪亭日暮(穿书)
连载中北风之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