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聿则在车后座盯着手机怔愣几秒,险些被气笑。
他略微往上滑了几下,手指停在红点消失的第一条信息上,再缓缓往下翻。
绿色的对话框十分简短,夹杂在面积逐渐扩大的白色对话框间,点缀出诡异的无奈与诙谐。
景年并没有回复他最初的消息,但话题一直很聚焦,过去她随手送给他的那些小零碎,逐一被标上了价格。
许是担心他计较折旧,她便硬生生给普通物件上情怀。
但是,为什么要用250这种数字来考量他的情商?
他不喜欢这种服从性测试,毕竟可预见的结果对自己并不友好。
二百五人设,能演但没必要。
清晨的第一条信息,是意外点开的,屏幕上方突然坠下来一条提示,他习惯性以为是值机提醒。
打开的一瞬间,手指与视线凝固在一处。
其实前一晚已经辗转过,当发出的消息不再跳出提示,他呼吸有过短暂的停滞,红色圆点变成破窗器,离开固守的位置,敲碎了过去与当下的界限。
彼此无交集的五年,散落一地,没办法也没有必要再去拼凑。
景年发来的信息乍看并无特殊,但她脆生生的调子在他脑海中震荡,让他很难按线性逻辑来回复。
她说得自然,每个字都平淡地像在与他拉家常,22岁的她与27岁的他,跨越时空交握了双手。
他来不及整理思绪,只想留住当下微妙的意外,所以学着她的语气匆忙回复。
好在工作行程的信息准时发来,成功覆盖掉了连他自己都觉陌生的情绪。
上午骐宏的高层例会,蒋司磊出差不能出席,余秘书发来信息要他务必参加,顺便告知他今早往南城的机票已帮他取消。
蒋聿则摘掉眼镜,捏了捏眉心,无奈开口:“李响,往集团走吧!”
会议因为蒋司磊的缺席结束得早,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议题,蒋丝磊不过就是找个由头安排他在高层面前露个脸,压压最近的风言风语。
蒋聿则很配合,离开前还特意绕去董事长办公室,说是临时要见个重要客户,过来挑个合适的礼品。
蒋司磊和余秘书都不在,他看了一圈,踱步到一位正埋首屏幕间专注工作的年轻女孩子面前问:“蒋董什么时候回来?”
“余秘书没说,但下周三有个活动,蒋董要回来参加。”女孩说完才意识到不能随便泄露领导的行程,惊恐地咬住嘴。
蒋聿则浅浅一笑,安慰她:“我妈最近想拉他一起去看一个画展,这不我刚好顺路过来,也就随口问下,你别紧张。”
女孩子明显松了一口气,放下戒备,礼貌和蒋聿则道谢。
他却没急着走,对着电脑屏幕上米色白色灰色黑色的毛绒娃娃以及各种mini衣服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些是什么?”
因为表明过身份,女孩很放心地回答:“是和叶小姐预定的作品,蒋董吩咐的,下个月福利院活动时要带几个过去送给小朋友。”
“上次蒋总带去过两个,小朋友都非常喜欢,就是这东西叶小姐手工做,产量低,想多订一些也没有,余总本来让我去找家玩具品牌谈合作,但蒋董觉着那样太形式主义,心意不够。”
蒋聿则点点头,又往屏幕上多看了几眼。
几万块一个的娃娃,无论如何不可能与形式主义沾边,心意怎么可能送不到。
离开骐宏时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他婉拒了几位高层的邀约,让李响送他回了金湖园。
车子开上四环南,恰好与昨晚景年开过的路程有了短暂的重合,蒋聿则在这十分钟内悄无声息地给景年转了一笔钱。
她难得提需求,虽然是她信手拈来的胡说八道,离谱得很,但比这还离谱得事,他们也不是没做过。
他完全能想象到景年看见余额时的表情与动作。
疑惑,挑眉,极轻地抿唇微笑,瞳仁闪亮,缠上一把软剑,正式开始和他的游戏。
五十万的加码过后是成倍的叫价。
他想亲自去问问,她到底想要多少。
*
饭局还是定在岚晟,出席的人加上徐飞还未坐满一桌。
廖奕诚在,能上桌的人少之又少,除一人之外都是熟面孔,景年最近做方案和大家沟通得多,基本摸清了在座几人的关系与派系。
没见过的那位姓马,叫马志贤,是明远的财务副总监,说是来配合廖董的工作,其实是廖奕诚的父亲廖明远有顾虑,专门找他来守秋长村项目命脉的。
跟在廖明远身边的人都认识景年的父亲景文宣,但知道景年来历的人不多,马志贤是其中之一。
廖奕诚刚为两人做过介绍,对方就先提起旧人,摆出长辈的姿态与她寒暄。
“小姑娘都长这么大啦,以前跟着你爸爸出来还总闹着要吃雪糕的。”
景年有些尴尬,很想说她从没有跟着景文宣出现在工作场合,甚至,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和父母要过零食与玩具。
但余光瞄到廖奕诚默许的神态,她只好挂上笑容,甜甜叫了一声:“马伯伯好,以后还请多指教。”
公不公,私不私的,倒把气氛缓和了!
今天桌上几人的都是项目启动后经常要打交道的,局间少不了推杯换盏,又因为马志贤一句话,这顿饭,景年没吃几口,倒是喝个不停。
林久为两次有意无意帮她挡酒,换来的不过是更频繁的“指教”。
“林工是咱们项目上的铁娘子,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小景啊,要多和林工学习。”
“没有八两也有半斤了,看咱们林工还面不改色,至少要这个程度才镇得住场子,你说是不是啊,小景?”
……
果然廖奕诚不出声,风就会朝着一个方向吹。。
确实也怪自己,那么多废话可以说偏偏挑一句“多指教”,可让小人得志了。
多喝点,一定要多喝点,不然一会苦肉计演得太生硬,金主爸爸脸会更黑。
景年在桌下轻轻拍了拍林久为的手背,让她不要担心,转眼又站起来干掉了一杯。
饭局结束时,他们带去两瓶三斤装的洋酒全见了底,搞项目的人能喝,这些对几人来说不算什么,只是景年起身时打了个趔趄,被林久为不动声色握着手腕给扶住了。
廖奕诚明明看见了,却也没多说,只扫了她一眼就转身走了。
几人在岚晟门口寒暄道别,马志贤握住景年时另一只手也覆上她的手背,刻意语重心长地夸她:“小景,未来可期啊,年轻人,加油,以后肯定大有作为!”
这次她不敢再乱说话,悄悄朝正坐进车里的廖奕诚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下一秒,车内便传来一声低咳:“上车,磨蹭什么呢!”
景年连“再见”都没说,飞速抽手钻进车后座。
有杆,快爬!
她不等徐飞动作,就自己先拉上了车门。
车子开进主干道,景年有意无意地瞟了身边的廖奕诚好几眼,他今天穿得没那么正式,POLO衫把他以往浓浓的商务气质淡化了不少,人也看起来温和许多。
黑了一晚上的脸,可能有夜色衬托,也没那么浓重了。
她一会看看手机,一会又转转脖子,敲敲肩膀,然后才试探性地开口:“廖……”
“徐飞,回趟公司!”廖奕诚很快打断她。
好吧,就是让她闭嘴的意思。
抿住嘴唇,景年乖乖靠回椅背看向了窗外。
月亮真圆,星空真暗,男人真难哄!
车后排的两人晚上喝了不少,呼吸间都是酒气,景年嗅觉本就灵敏,她皱着鼻子实在受不了,刚想打开车窗,却又被身旁的人制止。
“你能不能老实坐好,别乱动?”
“我没乱动啊,您不觉得晕吗?”景年侧头红着脸,右手虚握住拳用指节揉揉太阳穴,委屈巴巴道:“我头疼!”
廖奕诚重重叹一口气,无奈唤了句:“徐飞!”
五分钟后,车子停在市区里的一处路边泊位,徐飞早就跳下去找便利店给两人买宝矿力。
“我不管你回来是什么目的,只希望你的工作态度对得起我支付的酬劳,还有,别自降身价。”廖奕诚先发制人,成功打乱了景年插科打诨的计划。
“工作我一定认真做,这种场合我没经验,下次会注意说话的。”女孩点点头,又眨眨眼睛,回答得很认真,看起来清醒了不少。
廖奕诚清楚,景年骨子里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听吩咐照安排是一回事,真有意外情况发生,她总是不管不顾就冲出去。
绵里藏刀或长枪直击,非要见分晓才肯罢休。
这样的人,今天却急着认错,看来确实是喝多了。
她没有应酬的经验,这几年自在惯了,而且是马志贤先提起景文宣,故意乱她阵脚。但这个项目很重要,对两人来说都是从0到1的关键一步,容不得有闪失。
廖奕诚稍稍放软语气,把座椅边的水递出去:“你以后要做对公的业务,对接的全是搞工程的老油条,全都是酒场上的人精,明天我和林工打个招呼,后面有饭局你都跟着去,多学学。”
“一次也不能落下!”
景年点头如捣蒜,罢了又竖起三支手指摆在脑袋边起誓,生怕他不信。
后半程车内的气氛明显缓和不少,景年只看了两次手机就到了酒店。
和廖奕诚道别时,今晚的错误已经成功翻篇,他不仅说了“再见”,还附赠她一句“晚安。”
景年自然也重拾好心情,对着车屁股友好地挥了挥小手。
算是完美的谢幕!
只是,等了很久的250万,居然还没到账。
蒋聿则该不会——
想赖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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