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聿则这次去京北出差并不顺利,原本要拜访的几家企业只成行了一半。
二季度伊始,各家的业务都上了正轨,工作上有突发/情况在所难免,可他不知踩了哪块井盖,最近遇到的意外尤其多。
他本科和硕士念的都是金融,毕业后就回吴川开始在骐宏任职,父亲蒋司磊身体康健,便给他安排了一个不咸不淡的位置,主要负责基金会方面的事务管理。
但权限仅触及吴川及周边几座西北小城。
工作业务铺得广,需要各处刷脸,决策权却都在南城总部,所以其实日常也没有什么核心业务跟进。
蒋聿则便把大部分精力投在自己的公益组织里。
银桥公益是他高中时为了爬藤和几个同学一起创立的公益项目,主要桥接各方教育及新兴行业资源,为西北资源落后地区的青少年及青年学子赋能。
资源都在同一个圈子里,以前多是蒋司磊的关系和蒋家的名声在撑着,他留学多年积累了些自己的人脉,加上圈子里二代也都开始立业,今年银桥公益的几位理事已经彻底换成了他们这拨年轻人。
临近五一,运营部提报的活动方案进入到执行阶段,活动需要邀请几位一线城市知名行业代表分享本行业在未来的发展趋势。
蒋聿则事先多方跑动,托关系约到几位大佬。
他去京北的消息并没有外传,可出发前两天蒋司磊的秘书突然找人打听他的行程,下面的人只当蒋董找儿子有急事,没两句话就把他最近在忙的事透了个底朝天。
果然,刚到京北第三天,南城就来了信,要他代替长房的蒋衍礼在周五的一个慈善拍卖晚宴上露个面。
他借口有重要的工作邀约推辞了,第二天,本来约好下周要拜访的另外三家企业负责人就都以各种原因取消或暂缓了他的预约。
蒋聿则在接到第一个取消会面的电话后立刻定了回吴川的机票,借着他母亲谢幸之的名义,约到蒋司磊一起吃晚饭。
最近这半年,蒋司磊一改往日对他不闻不问的态度,突然开始全方位干涉他的生活,公事私事一把抓,大到他拟提的董事会议案被逐字拆解推敲,小到他每日户外晨跑8公里都要汇报路线。
安排给他的应酬不断,当然其中也夹杂了几次没有事先告知双方当事人的相亲晚宴。
更夸张的是,这才出差五天,返程落地一出机场,蒋聿则发现自己的车子房子都被换掉了。
有消息灵通的在他还飞在天上时就发来信息,问他这次回来是不是就要正式接班了。
蒋聿则回复:怎么没梦个大的?
别人不敢,他自己倒是使劲往严重了想,最近南城老宅乱的很,乱到从来事必躬亲的蒋衍礼都需要用到他了。
也不知道到时候的热闹够不够他看!
不要又是这些年间时不时的那种小打小闹,没意思的很。
不过说起来,其实每次南城一闹,大戏还没开演,蒋司磊这边的小台子就已经开唱几首了。
蒋聿则不知道蒋司磊在这种时候要是看到景年回来了会作何反应。
他很是期待。
蒋司磊至今还对景年五岁时把蒋聿则从幼儿园骗出来的事耿耿于怀。
当然,景年那些旁得让他焦头烂额的事更多,只不过开始是在幼儿园,记忆更深刻罢了。
即使蒋聿则这些年纠正了无数次,当时是他和景年两人合作才能跑得出来,但在蒋司磊看来,牵扯到出格的事,自己儿子被骗显然更容易让人接受。
成年人的恐惧经常会被无限放大,但同样的事在幼童面前,有时候则会被解读成吸引力。
尤其是蒋聿则和景年这种幼童。
好奇心旺盛,且极端胆大妄为。
蒋聿则记得,景年第一次自己从幼儿园跑出去是在烈日当头的晌午,她因为午觉时间拉着他讲故事,被老师单独挪去了小房间。
他那天久违地睡了一个香甜的午觉,在起床铃响之前就自然醒了,原本下午总会出现在班里的五位老师,那天只出现了三位。
总是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景年那天下午也不见了。
他觉得有些无聊。
一直到夜里,老师关上门许久以后,有人悄悄透过床围的栏杆往蒋聿则枕头下塞了几个小东西。
棕色包装的话梅糖,红白相间的椰子糖,还有2颗金灿灿的金莎巧克力。
景年小小声说:“先吃巧克力哦,不然会化掉的。”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恰好打在她飞速缩回被窝的小手上,寒冷冬夜,她被抓回来,居然给他带了糖果巧克力,而且,她身上还有西瓜和荔枝的香气。
蒋聿则当时就下定决心,下次要和景年一起跑出去的话,需要选一个晴朗的夜晚。
要用一次更高难度的成功覆盖掉这次失败。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有很多橙子的地方。
他天生是想到就一定要做到的人。
半年后,两人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午夜绕过了熟睡的老师,从幼儿园消防通道旁的围栏成功钻了出去。
牵着景年的手,一路跑到没有灯的辅道上,他很认真地说:
“我们先去买你爱吃的橙子,买好多个,十个,一百个……”
那天的橙子自然没有买到,但是被大人们找到时,景年仰头冲着大家眨眨眼,就有大人把手里热乎乎的豆沙包递给了她。
不得不说,景年的眼睛是真的好看,浅瞳色自带天真属性,圆溜溜又雾蒙蒙的,盯住人看时最易迷惑人心,让人自以为清醒却不知不觉自陷英雄主义。
这是蒋聿则五岁时得出的结论。
也不知道如今被这双眼睛盯住的人有没有这种危机意识。
在他看来,显然是没有的。
不然廖奕诚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公然脱下外套罩在她肩上……
景年也没想到,廖奕诚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后,居然会将自己的风衣披到他身上。
这种越界的,不对,体贴的举动,她这两年已经看到麻木,廖总的衣服昨天在林小姐的肩上,明天在陈小姐的背上都很正常,唯独今天落在她身上——
很反常。
在里斯本时,她可是为廖奕诚的五六七八位女伴做过贴身保镖的,还给他这位金主本人挡过一刀。
所以,他这会到底是在干什么?
“怜香惜玉。”廖奕诚像是能听见她心声一般,淡淡吐出四个字,顺便还牵起她的手腕放进自己臂弯,“只借你扶10分钟,景老师!”
10分钟足够从岚晟正门走进包间。
包厢木门关上后的瞬间,景年就撤出了手,压下脑袋摆出自以为诚恳的感谢姿态。
“廖总提点的对,我今天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廖奕诚没有立刻接话,用眼神示意徐飞接了景年递过来的衣服,又走到圆桌主位旁拉开椅子,直到等了几秒也不见人反应,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景老师,请上座吧!”
景年大呼一口气,抬头乖巧应道:“廖总客气啦——”
尾音拖得长,在结束时微微加点上扬。
不错,安全通关!
徐飞自觉担任了服务生的角色,给廖奕诚和景年分别加过茶后看似无意地问起:
“你刚才不是先进来了吗,怎么一转眼又跑门口去了?”
茶杯很烫,景年没端稳,几滴溅在虎口,她不可察觉地皱了下眉。
“中间接个电话,走错路了。”
廖奕诚递纸巾给她,接过话头。
“知道的是你走错路,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去后山埋尸。”
他食指对着景年上下摆过几个来回,目光最终落定在她左边肩膀。
景年也侧脸,看到衬衣肩线处破了个口,白色布料呈三角形竖在肩头,像小恶魔的耳朵。
呵,真是损失惨重啊!
斥巨资拿下的DIOR早春款战服,如今只剩裙子能看。
难不成真有恶魔诅咒她吗?
她心内哀嚎,却也只能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覆在衣服破损的地方,压一压,又拍一拍,然后没事人一样把话题引到了工作上。
“明天去项目开会,我不穿这件。”她说。
“明天会让徐飞安排司机去接你,要进山,还是多穿点!”
廖奕诚无意打听人的**,景年在他面前有许多秘密,她不愿意说,他也从不好奇。
话题跟着她走,反正总有的聊。
他们这几年的关系就是这样,你欠我许多人情,我又欠你一命,反正总也还不清。
廖奕诚今年35岁,也是年初的生日,算下来比景年大了整整八岁。
她最开始单纯把人当金主,廖奕诚是她遇到的各种老板中比较好沟通的那一类,只要事办得漂亮,他给钱总是干脆爽快,偶尔还会疯狂爆金币。
接触几次后,景年无意看到了他的个人信息,惊觉早在几年前两人就见过面。
她最早面试时讲自己是从中国西北偏远山村里走出来的,早早辍学进城打工,为了生存找了份武馆的工作,一边打工一边学武术,到里斯本也是跟着一位姐姐出来见世面,恰好有私人安保公司招工,她就留下了。
通篇自我介绍,没有一句实话。
廖奕诚当时就知道,却不拆穿她,而是给了她一个坦白的机会,等着她自己去说实话。
可景年直到今天,也没开这个口。
她初中的时候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
“追求说真话首先意味着想要揭示真实的自我。”
景年很清楚,自己暂时没有这个意愿。
她现在这样,已经挺好了!
追求说真话首先意味着想要揭示真实的自我。——福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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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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