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段青州如遭雷击:“你怎么知道?”

李无忧轻笑:“京中无人不知。”

段青州的脸黑透了。

他咬牙切齿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让我再管不住嘴!”

事情说来话长。

段青州年二十五,家世、相貌、才学皆是一等一出挑,再加上嘴甜会做人,就连那群没把儿的都对他颇多照顾,官场上更是混得风生水起,京中谁见了不得喊一声“段小王爷”。

日子如水流过,转眼,段小王爷就到了婚配的年纪,这消息犹如沸水入油锅,可激动坏了京中的大小人家!

长达一年的时间,段王府的门槛被生生磨矮了半寸!

可这粗粗细细的红线牵了一圈,段小王爷愣是连个眼神都欠奉,嗑着瓜子,打着牙牌,吊儿郎当地宣布:“事业未成,不娶妻。”

众人牙酸:年纪轻轻就成了一县县尉,这还不叫事业有成?

玩呢!

这种托词说给外人听听也就罢了,段王爷和段王妃可不惯着他,一壶带着药粉的烈酒下肚,哄着骗着把段小王爷心里那点小情愫全引出来了。

段王妃:“外面养女人了?”

段青州大着嘴巴:“别胡扯!”

段王爷:“你不行?”

段青州打了个酒嗝,怒目圆瞪:“滚你丫的!”

段王妃眼珠一转:“心里有人了?”

沉默。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双双点头。

都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懂的?

段王妃开解:“那就娶回家来,咱们不挑那些有的没的,你喜欢就好。”

沉默。

段王爷心头一动:“是女子吗?”

段王妃脸色一青。

段青州手中的酒壶“砰”的一声砸到了桌上:“废话!”

段王爷还想说话,段王妃狠狠剜了她一眼。

段王爷一脸“妇道人家见识少”的样子,轻咳一声:“是人吧?”

段王妃:谁能把他叉出去?!

段青州语调颓丧:“不知道,找不着了,丢了。”

段王妃:“丢了?她许配人家了?”

段青州:“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越听越迷糊,夫妇俩急得不行。

段青州却突然开始抱着酒壶,傻笑着,自言自语:“那天太阳很大,尸体很臭,她一身绿色纱裙,仙女一样飘过来,像只蝴蝶翩翩起舞,在我眼前晃呀晃呀。

我记得她的脸,她的头发,她身上的气味,可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来自哪里,哪家的姑娘。

她来得快,去得更快,小蝴蝶飞走了。

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笑得那么美,声音那么好听,可我找不到她了,再也没找到过。”

夫妇俩傻了。

情况太复杂了。

他们自认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连什么妓女、断袖之类的都在心里转了个圈。可万万没想到,儿子心里藏着的,竟然是个三无人员——

名姓未知,去向未知,种族未知。

这他娘的要怎么找?!

夫妇俩联手劝了一夜,无果。

第二日,段青州一声招呼都没打,带着司徒偷偷回了长乐,把忧愁留给了家中老父老母。

段青州在长乐待了四年,婚事也就拖了四年。

后来,京中大街小巷,妓馆胡同都传:段小王爷心里头藏了个女妖,比嫦娥还美,人间的庸脂俗粉通通看不上,这才迟迟不愿意成亲,要等着玉帝赐婚呢!

李无忧自然不是个爱打听事的人,如果不是为了破案,他对于别人家的私隐,半点兴趣也没有的。

可架不住传言太广,坐在茶馆里喝口粗茶,半道儿找个客栈,哪怕从路边摊子买一壶酸梅汤,都有可能听到段小王爷的“荒唐事”。

看着李无忧似笑非笑的眼睛,段青州别别扭扭地嘟囔:“畔儿街有家乐坊,老字号,水平不俗,而且里面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想带你去听听曲儿,想哪里去了?”

李无忧哪里也没想,他只是不会去。

那些地方,俗也好,雅也好,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不属于庙堂,不属于柴米油盐,也不属于诗书礼乐。

他抱着愚夫,孑然站立,大风吹过,一身血腥。

这是他一个人的江湖,并不总是正义,也绝不邪恶,他只想按照自己的意愿,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活在自己的江湖,从生,到死。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海水、夕阳、竹叶、栅栏……

他的心开始熨帖,如果真有一个地方能让他心绪平静,应该是那座孤岛。

如果真有一个人能让他心绪难平,那应该……

算了,他摇摇头,把不合时宜的心思压下去,看向段青州:“帮我查一件事。”

·

回到玉楼,见到南宫的瞬间,李无忧就知道,她这边不顺利。

确实不顺利。

南宫拍了拍身边木凳:“过来坐。”

一杯清茶奉上,二人围桌而坐,把各自情况一汇总,双双沉默下来。

李无忧先开口:“如果你想确认第三个妖的存在,还有两个办法。一,重新入邢解详的梦中,到现场一看;二,直接审问邢解详。”

南宫托腮看他,伸出根手指晃了晃:“第一条不可行。”

“为何?”

“你猜,当时在梦中,邢解详为何直接略过了那一段?那明明应该是整件事情的高.潮,却好似被他自动忽略了。”

南宫咂口茶,“引梦会引出一个人记忆中最难忘的场景,那场放肆的杀戮没道理会忘记,所以,只有一个解释。”

“它们也被屏蔽了。”李无忧接话。

“没错。”

李无忧低头略一沉思:“那第二个办法?”

屏蔽记忆不等于删除记忆,从邢解详的言谈间推断,他定然是记得那些事情的,只是从记忆中被隐形了。

“直接问……”南宫沉吟,“可以一试,但希望不大。”

李无忧想到阿朴,品咂着南宫的话头,试探着说:“你怀疑,这第三个妖身份不一般?”

南宫又露出那种欣赏的眼神,脸上也有了笑意:“当时,我问时遇有没有同伙,他很激动,我曾经以为他是为了保护阿朴,现在看来,只怕他想护着的,不仅仅是阿朴。还有第三个,甚至第四个……”

说到这里,南宫心里再次升起一股难言的不安感:“我总觉得,未知的妖、挖眼、蛊雕和蛟的出现,都不会是巧合,一定有什么,是我们现在不知道的。”

看她越皱越紧的眉,狐狸眼都失了俏皮,积满了忧愁,李无忧大着胆子在她手上握了下,又松开:“一步一步来,如果真有什么大戏,总不会缩在家里唱,且等着。”

李无忧的意思很明确——

如果真有什么东西要搞幺蛾子,总要出招吧?

既然他们找不到狐狸洞,那就等狐狸自己露出尾巴。

到时候,一棍子闷下去,完事!

南宫呼口气。

也只能这样了。

“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李无忧笑看着她,好看的脸上仿佛闪着星子,让南宫有些晃神,“这是我们人的智慧。”

不自在地别过头去,南宫哼了声:“什么智慧,自我安慰的骗招罢了。”

李无忧只是笑笑不解释。

“对了,找到李念如的坟冢了吗?”南宫问。

“嗯,在青溪。”

南宫有些讶异:“青溪?我以为邢解详这辈子都不会回到那里了。”

李无忧顿了顿,说:“是李念如的父母把人带回去的。”

这就更奇怪了。

在邢解详的回忆中,李念如的母家几乎是隐形的。

邢家遭难,他们装死。

被释放,在村中受苦,他们装死。

被杨涵折辱,生不如死,他们还是装死。

南宫很自然地认为李家早和这外嫁的女儿撇清关系了,可若真的毫无牵扯,为何还要在人死后掺和一把?

李无忧看出她的想法,说:“也许,李家有苦衷。”

南宫从不介意用最坏的恶意揣测人,可李无忧不是,他看似冷硬,所言所为也客观中正,但南宫感觉得出来,他内心是柔软的,对人对事,总比自己多了三分宽容。

起身,她甩甩裙摆:“那就亲自去看看,有没有苦衷,一探便知。”

这是二人第一次真正踏入青溪镇,印象中的熟悉建筑早就消失不见了,整个小镇都更加崭新。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呢。

李念如被葬在李家祖坟。

这更是出人意料:按规制,嫁出去的女儿,应当埋葬在夫家祖坟,若是在夫家犯了错,死后有可能都入不了族谱、进不了祖坟,随便找地方埋了,天地间不过又多了处孤坟,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南宫问:“邢家祖坟呢?”

李无忧神色不变:“被挖了。”

南宫脚步一顿:“谁干的?”

段青州说的原话是:“盗墓贼,一夜之间,几十个坟冢全部被掏空,白骨撒了一地,那场面,啧啧,惨啊!”

南宫咂摸着“盗墓贼”三个字,最后摇摇头:“只怕没那么单纯,和那个姓蔡的,多少有点关系吧?”

李无忧叹口气:“没有证据。”

是“没有证据”,不是直接否认。

南宫懒得在这些事上纠结,脚下生风,终于在日落前来到了李家祖坟所在地。

李家祖上也是辉煌过的,所以祖坟选址很讲究,位于一座半山腰上。

站在此地四顾,视野开阔,周围俱是绵绵青山,几条小溪蜿蜒而过。

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

在远离中心坟场的地方,一个僻静的小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立着李念如的坟冢。

坟头上并无杂草,像是有人定期打扫,坟的一侧种了一片木槿,因着还不到开花的季节,只有翠绿的叶片随风而动。

南宫能想象到,再过些时日,木槿盛开,这座坟前该是怎样一幅美景。

蹲下去,她看着墓碑上的字:李念如之墓。

除此以外,再无一字。

没有生卒,没有墓志铭,连最简略的介绍也欠奉。

就好像这里埋葬的只是一颗浮萍,不值得书写,只需要遗忘。

人人都怕被遗忘,可对有些人来说,被遗忘才是恩赐。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李无忧突然开口,“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

李无忧并不觉得是南宫想要祭奠这个遭遇坎坷的女人,这个理由太扯了。

南宫,她压根就没长这根弦。

果然,她说:“你知道李念如是怎么死的吗?”

李无忧回:“据邢解详现在的街坊说,是死于难产,一尸两命。”

这个时代,女子死于生孩子,那是多正常,多悲情,又多光荣的死法啊?

南宫冷笑出声,眼中寒光凛凛:“他还真是绞尽脑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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