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得到消息的是司徒。
翌日清晨,天光还未大亮的时候,司徒敲响了段青州的房门。
“什么?崔程死了?!”睡眼惺忪的段青州猝然睁大眼,嘴巴微张,显然是吃惊极了。
很快,崔家当家人崔程被杀的消息就传遍了县衙。李无忧听说后只是沉默地点点头,吩咐立即把方家和孙家抓到县衙来,然后便和众人一起去了崔府。
“楼主呢?”段青州问。
众人四处看了看,别说南宫,连一直飞来飞去的夜浮也不见踪影。
“算了,咱们先去吧。”李无忧道。
路上,李无忧在脑中思索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没有人想到他们会对崔家动手。但现在想来,这确实是他们的疏漏——
梁府有阿西和大量衙役守着,固若金汤。钱万都已被人魅杀死,而南宫又设置了同生印,属于没必要也攻不破的所在。剩下的三家中,方家和孙家都是佃农,只怕所知有限。唯有崔家不同——他极有可能和幕后之人有过直接接触。
“我们把希望放在崔家身上,那么对手自然是要毁灭我们的希望。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没想到。”李无忧有些自责。
到崔家时,街道和府外已经围了许多好奇的民众。李无忧几人从衙役口中得知了大概情况。
“尸体是家中丫鬟发现的。昨日,崔程和往日一样,宿在小妾安娘屋中,按时安寝,并无异常。据家人供述,崔程向来都是天不亮就起床练功,哦,崔程有功夫,据说还不低。但今日天都打鸣了,屋里仍没有动静,丫鬟这才敲了门,无人应答,推门一看就发现崔程和小妾都被抹了脖子,血把床铺都染红了。”
李无忧一边听着衙役的汇报,一边按照指引来到了崔程屋内。
段青州说得没错。崔家确实只能算是小富户。虽然三进出的院子很宽敞,但内部装饰却十分朴素,甚至可以称之为简陋。李无忧不觉得这是因为崔程低调,而应该是……缺钱。
事后对于崔家的询问也印证了他的猜测——崔家上代家主经营不善,生意缩水,甚至借了许多外债。虽然在外人眼里尚可维持体面,内里却已经摇摇欲坠。
“如果不是老爷,只怕崔家早就垮了。”
“他做了什么?那我不知道。生意上的事都是老爷一个人说了算,我只是内宅妇人,哪里知道那些。”
“没见过。老爷一般都是去吉祥楼招待客人,很少带到家里来。嗯……我想,大概是因为家中没落,他担心招待不周吧。”
“也没听说过。他从来不和我说这些。对不起,生意上的事,我是真的一无所知。”
司徒屏退崔家夫人和一众奴仆,说:“段大人,李大人,得到的情况就是这些。崔程是崔家独苗,府中有一妻三妾,两儿一女,全都盘查过了。但除了崔夫人以外,其他人更是一问三不知。”
这是意料之中。李无忧继续弯腰检查崔程二人的尸体,一边说:“查查吉祥楼。崔程是个不往家里带秘密的人,把咱们的人放到外面去。”
“是。”
“还有钱万都。我有种直觉,崔程和钱万都应该有点关系。”
司徒再应。
床幔半开着,崔程只穿单衣,横躺在床上。他神态惊诧,但并不惊恐,右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弯刀。看制式,像是西域货。
床榻内侧蜷缩着一个年轻妇人,脖颈处血肉外翻,但伤口并不深,属于能致死但又不血腥的死法。至少,和崔程脖颈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比起来,凶手对这个女子算是颇为留情了。
看完仵作的验尸簿,李无忧沉声道:“两个人都是一刀毙命。崔程显然是发现了凶手,所以拿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但是晚了。”
“凶手的武功不低。”司徒道。
抱着剑站在一旁的郑旭突然开口:“好熟悉的剑法。好熟悉的行事风格。”
李无忧吐出一口气:“手法干净利落,一刀封喉。而且,又是巧妙地先我们一步,杀人灭口。确实很熟悉啊。”
段青州和司徒面面相觑,前者道:“你们说什么呢?”
郑旭简单地把在宣德的事情说了。“那一次,我们也是被抢了先,袁大夫一家也是被这么杀死的。”
“你们和那些人交手了?”司徒问。
郑旭撇撇嘴:“嗯,差点被他们弄死。”说着,他挑挑眉,指着李无忧,“喏,要不是这位,兄弟我真要交代在那儿了。”
郑旭的身手司徒是知道的。能把他逼到绝境,足以说明这些“杀手”的武功很高。可这样的一群杀手,从哪儿来的?
就像李无忧说的那样,答案并不难猜。
可只有猜测是不行的。说出去,谁信呢?一个“诬陷”的罪名就够掉脑袋了。
所以,即便他们知道对手是谁,却还是只能哑巴吃黄连。司徒觉得一阵气愤和无力。
只是,司徒没想到,他们想要的“证据”这么快就有了。当南宫把一个“蚕蛹”扔到他们面前时,众人都是一脸不解。
南宫最近好像懒得说话,把‘蚕蛹’扔下,她就靠在廊柱上,闭目养神。
夜浮挺了挺胸膛,充当了话事人。他指着地上的蚕蛹,说道:“这个贼昨日硬闯玉楼,被我们楼主抓住。审问之下得知,他是个杀手。而且,他还有同伙,杀了崔家那个倒霉蛋的就是他的同伙之一。哦,对了,他还说了,他的主子叫宁三,这次来长乐就是为了杀人,至于杀谁,他只知道一个叫崔程,一个叫钱万都,剩下的主子没说。就这些。”
话音落下,连同李无忧在内的几人,都愣住了。
夜浮轻咳一声:“怎么了吗?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可以问他。但是吧,我们楼主是用了点特殊手段才问出来的,你们现在估计是听不到了。还有啊,不要给他松绑,更不要拿下他嘴里的布条,因为他会咬舌!哎,昨晚已经咬了好几次了,要不是我机灵,他肯定早死了!”
夜浮说完,众人还是一言不发,全都眨着眼,看着他。
“呃……楼主,你要不要睁眼说两句?”夜浮退到南宫面前说。
南宫懒得理人,狐狸眼半睁不睁:“李无忧,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这人也交给我,不然我怕他活不过今晚。等日后你们需要他的时候,问我要人。”
李无忧莞尔:“好,那就放在夜城,和罗贤立待在一起吧。”
“嗯。夜浮,把人关到夜城,别让他死了。”
夜浮一边狂点头,一边舒展身体。小小的身形骤然变化,却不是平日所见的小鸟,而是宛如一只巨大的白雕。白雕翅膀一收,蚕蛹就被裹入了翅膀之下。随后,连人带鸟快速消失在院中的池塘里。
恰在这时,有衙役来报说方家和孙家的人已经带来了。而对这两家的审讯也印证了众人的猜测——两家确实是因为钱而出卖家人。至于背后之人,二人完全不知情。
方家是通过张达得知了此事,于是动了心思。而孙家和方家本就有往来,一来二去,孙家便也知道了此事。
审讯持续了两个时辰。眼看再也问不出别的,段青州就让司徒把二人关进了地牢,还说:“他们俩要是好过,你就别干了。”然后屈尊降贵的赏赐了二人几个巴掌,这才气哼哼地走了。
司徒眨眨眼,转身指着狱卒道:“他们俩要是好过,你们就别干了!”说罢,也气哼哼地走了。
李无忧对这些选择性视而不见。“宁三是蔡元葳手下的得力干将,也就是说,只要有刚才那个蚕蛹在,就能证明他们参与了此事。这是我们目前最大的收获,但还不够。”
“是,还需要更强、更直接的东西。”郑旭接话道。
一声哈欠悠悠传来。是南宫在伸懒腰。狐狸眼好似蒙了一层水汽,沙沙的声音更显慵懒。
“李无忧,你吃过东海大黄鱼吗?”
没等李无忧回答,她嘴角露出一点馋相。“黄鱼一定要用猪油烧,再撒上黄酒。啧啧,鱼肉鲜嫩,入口即化,好吃得不得了。”
她歪头看着李无忧:“带我去吃吧!”
段青州默默咽了咽口水:“台州郡的大黄鱼,我也想吃……”
李无忧好像根本没听到段青州的话,只是看着坐在廊下的女子,笑得眉眼温柔:“好,马上就去。”
夜浮感受着身上的重量,用吵死人的声音道:“你们俩太重啦!还有,台州太远啦!我要累死啦!”
雪白宽大的“羽毛床”上,南宫歪靠在李无忧怀里,嘴里嚼着小鱼干,伸手抓天上的星星,抓到了一片云。
“李无忧,你害不害怕?”
李无忧低头看了看,除了地面上星星点点的光亮,什么也看不到。抬头,漆黑如墨的天空中也挂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天上地下,都是星星。
夜浮变得很大,坐在他背上,借着羽毛的遮挡,很安全,很惬意。他感受着耳边微弱的风声,伸出食指,轻轻蹭了蹭南宫的脸颊。
“夜浮不把我扔下去就不害怕。”
“那可不一定!捕头,记住你答应我的,要给我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台州的大黄鱼!”
遥远的台州郡,那是他们的下一站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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