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跟随狱吏们进了沛县的监牢,刘季早年任侠,仗义疏财,是以大小狱吏们都受过他的恩惠,并不敢怠慢吕雉。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县令在曹参、萧何的陪同下进了监牢,这可是无比罕见的事。
“县令大人,冤枉,冤枉啊,老爷。”县令刚进了监牢,就听见有人在叫冤。“曹参,你且去看,是何人鸣冤?”县令吩咐道。
“大人,老爷,是小人在叫屈!”狱卒丁甲“噗通”一声跪下,他的脑袋上还缠着绷带,绷带往外渗血。
“丁甲,是何人伤你!本官定会为你讨个公道。”县令大吃一惊。
“是任敖,他殴打同僚,按律当拘禁十日,罚500钱。”丁甲指着任敖说道。
“任敖,你素来谨慎,如何殴打同僚?”县令面露不悦之色。
“丁甲胆大包天,调戏良家。小人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任敖理直气壮地说道。
“哦,你且说说,他调戏的是哪个良家?”县令问道。
任敖:“刘季的妻子。”
县令摸了摸八字须,故作无意地踩在丁甲的手上,对曹参说道:“曹参,此案应当如何判?”
丁甲吃痛:“大人,您的脚踩到了小人的手!”
县令:“放肆!”
丁甲:“是小人的手硌了大人的脚,请您高抬贵脚。”
县令把脚挪开,曹参看了看任敖,对方毫无惧色,又看了看县令,心下顿时了然。
曹参对着县令作了一揖,指着任敖说道:“任敖殴打同僚固然不对,但是他的心是善良的,他是为了维护我们沛县的风纪挺身而出,帮助弱小而置个人利益于度外,这既是弘扬我们大秦的仁爱精神,也是彰显了县令大人的仁爱德行。任敖此举是仁爱之举,应当嘉奖。”
县令:“任敖,你做得很好,本官赏赐你一个月的俸禄。”
曹参:“至于这个丁甲,罔顾秦律欺凌弱小,堪称我大秦之耻,沛县之耻,罚他三个月的俸禄,杖责20棍,押入监牢。”
县令:“言之有理,曹参,你年龄虽轻,判案却很老道。本官会重用你的。”
曹参看了吕雉一眼,明知故问:“这位夫人是何人家眷,坐何事而监禁?”
任敖:“是刘季的妻子,为刘季丰西纵徒所累。”
曹参看了一眼县令,默默闭嘴。
县令:“刘季纵徒你们不去抓刘季,抓一个柔弱女子做什么?”
曹参:“县令大人英明。”
任敖:“县令所言甚是,小人这就放人。”
县令:“你们,还有你们,带十几个人去丰西大泽,限你们在十日之内抓回刘季。”
任敖给吕雉解了枷,送她回家。一辆轻便马车早已停在了家门口,赶车的两人见到吕雉远远翻身下拜。
“夫人莫怕,小人樊哙,夏侯婴奉亭长之令,特地前来接应夫人。”两人齐声说道。
吕雉心里有些紧张,回头看了任敖一眼,任敖说道:“夫人无须惊慌,樊哙、夏侯婴此二人出身微贱,多蒙亭长照拂,小人也认得他们。”
樊哙、夏侯婴齐声说道:“亭长现在砀山安置,距此间不足一日之程,夫人且随小人前往。”
吕雉咬咬牙,硬着头皮上了车。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她大秦虽强,根基不稳,祖龙死而地分。是以她对于这一天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此时的她只有16岁,独自乘陌生人的马车还是相当紧张不安的。
樊哙、夏侯婴两人驾的是双马轻车,捡的是轻便小道,日昳方过,车马停在了莽莽群山之坳。“请夫人下车,此处就是砀山。”
砀山不高,群山如怪石折叠,郁郁苍苍,时有山风呼啸,腥风裹着砾尘。吕雉以手遮目,居然是这么个鬼地方,她应当戴着帷帽出门。
樊哙立在一个半大山坡上,吹了一声口哨,四面八方的山谷都在回音,惊起鸟雀无数。正在诧异间,刘季从不远处走了出来,向他们的方向挥手。
“夫君,夫君。”吕雉张开双臂,扑进了刘季怀里。两人自从相识以来,从未有过如此之久的分离。他们紧紧相拥,虽然一言不发,却已胜过了千言万语。
夏侯婴把车轭取下,将两匹马儿拉到水草丰美的山坳处,喂马刷马。樊哙是个愣头青,杵在一旁直勾勾看着两人。这两人一动不动地抱在一起,着实是怪异。他又抬头看看太阳,已经过去了一刻钟,必须要将他俩分开才好。
于是樊哙轻咳一声,没人理他?真是岂有此理!
樊哙走到两人近前,大声咳了两声:“咳咳,亭长,此间已有500多人了,其中有300不到能够武装起来,剩下的是做后勤还是把他们打发走啊。”
他问的问题太蠢了,刘季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吕雉站在一旁也很困惑,她虽然学识渊博,但是行军作战之类的完全是她的知识盲区。
“此间唤作砀山,是为夫的第一个据点,夫人且随我四处看看,熟悉一番地形。”刘季对吕雉说道。吕雉点头,她穿着一件霜地色曲裾纱衣,裙裾上染上了青草的颜色,分外鲜明。刘季将她拦腰抱起,快步离开,留下樊哙一个人风中凌乱。
没有吃早饭又赶了很久的路,吕雉很快就饿了。山里什么都没有,过着极其原始的生活。捕鱼捉鸟,架在火上烤得发黑,就是一餐饭。她哪怕饿死,也吃不下这样粗粝野蛮的食物。还有桑葚杨梅和其他的不知名的浆果,都是紫色的,虽然能吃,但是会弄脏牙齿,相当不雅。
吕雉捧着几颗浆果,来回踱步。她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可是她这么多年来接受的教育告诉她做妻子的应当和丈夫同甘共苦。但是想想自己实在是太亏了,嫁给刘季这几年同甘是没有的,从今往后倒是有吃不尽的苦在等着她。
不过这种话她又没法明说,谁让这个时代的女子没有人权。再说山里有500多个人,别人都能住得就她住不得,说出来惹人讨厌。
刘季不知道她看起来沉默寡言的一个人,内心戏有这么多。但是她来来回回在自己跟前转,很显然是对此间的生活不适应,于是开口道:“旷野寒苦,夫人早些归家吧。”
吕雉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嘴上还是谦虚了一番:“妾身愿意留在此地,与夫君同甘共苦。”
“夫人有这样的心,为夫已经无比感动了,你看,那里有一堆干草。”
“嗯?”
“这是床榻。”
“那被褥呢?”
“和衣而卧。”
“此山应该没有豺狼虎豹吧?”
“若有,就当是加了一餐。”
吕雉倒吸了一口凉气,刘季已经招呼夏侯婴重新套马,送她回家。
过了几日,吕雉又来看望刘季。这次轻车熟路,想到山中没有吃的,她还带了一盒糕饼。
“这个是黄米蜂蜜的,这个是糯米裹了豆粉的。”吕雉打开食盒,取出一枚枚糕饼递给刘季。刘季平日里并不爱吃甜食,毕竟夫人坐了那么远的车特地带来的,竟然吃得无比香甜。
吕雉前后去了三五回砀山,众人好奇她每次都能找到刘季所在,吕雉笑而不语,其实是刘季每次都能找到她。
刘季在砀山住了月余,萧何命令樊哙带着几个狱吏接他回县,于是刘季带着他的六百多个随从回到了沛县。
离开砀山的路上,有一条白色巨蛇横卧在官道上,白蛇双眼碧绿,口吐红信,众人不敢上前。刘季抽出佩剑,“唰唰”两下,巨蛇断为三节。
在旧楚,蛇是灵异的象征,尤其是巨蛇。为了破除众人心中的恐惧,刘季当即和狱吏们将巨蛇煮成蛇羹,分与众人品尝。
那天过后,众人传言:梦见一个白衣老妪,自称是白帝之母,她的儿子白帝子被赤帝子斩杀,于是众人认为刘季是赤帝子,追随他的人更多了。
县里的狱吏们杀了县令,拥立萧何。萧何是秦国的官吏,早年在咸阳城受过朝廷和祖龙的恩惠,内心无法背弃旧主。萧何辞谢众人,举荐刘季,是以沛县成了刘季的地盘。旧楚称呼地方长官为公,刘季是为沛公。
刘季为人侠义,加之他的家族在沛县经营了几十年,在沛县诸官吏和豪强中人望颇高,因此大家都追随刘季,众人为他招兵买马,继续攻打沛县四周的胡陵、方与等县。
此时他手下已经有了三千多人,沛县诸官吏本是朝廷官员。刘季这一个多月以来私放役徒,斩杀县令,聚众谋反早已引起了朝廷的震怒,于是派遣泗水郡的郡监平叛。
秋风渐冷,寒气肃杀,野外获取食物越来越困难,之前隐匿在大泽乡的役徒和黔首们此时流窜到了各乡邑。
为了拉拢流民,聚集声望,刘季遂登坛设法,立赤色旗帜,分发赤色巾帻,自号“赤帝子”,更名刘邦,此举吸引了大批民众,他们认为沛公是天命之人,白帝已死,赤帝当立。
更有甚者,将刘邦斩白蛇的故事编得惟妙惟肖,加之刘邦和他手下不乏骁勇壮士,所到之处攻无不克,各地民众相信他是天命之人,纷纷望风而降。
在起义初期,沛公和他的部众已经拿下了沛县周围的胡陵和方与两县,进而攻破了泗水郡,他命令自己的挚友雍齿守丰邑,带兵攻打薛县。
薛县是薛郡锁钥,拿下泗水和薛两郡,则占据了齐楚咽喉要道,进可攻退可守。
就在刘邦信心满满,高歌猛进时,他的挚友雍齿反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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