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释之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也只能连声唤道:“妹妹,妹妹。”带着妹妹前往偏殿歇下,看热闹的人群又分了两拨,一拨跟着皇后,一拨留了下来,美其名曰“护驾”。
众人窃窃私语,有好事者指着吕泽吕释之说道:“这是皇后的大哥哥,这是皇后的二哥哥。”
更有好事者指着吕雉和张良说道:“这是皇帝的大老婆,这是皇帝的二老婆。”
“适才皇后一言不发,张良振振有词,不愧是宠冠六宫的张妃。”
“哎呀,皇后哭了,皇后走了。”
“从来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吕氏兄弟窘迫不已,张良怒斥众人:“休得胡言!”众人闭上了嘴巴,不是因为张良是皇帝的第一谋臣,而是这家伙当年敢行刺秦始皇。汉初这群人散漫惯了,连皇帝老儿也照骂不误,不过很快叔孙通就带着他的《汉仪》回来了,这帮乌合之众才勉强有了礼貌的样子。
一连三日,皇后没有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往常皇后和皇帝一起上朝,她的座次就在陛下左手边。
众人又说:“皇后消失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其中必有隐情!”
“无论如何,皇后失宠了。”
是日傍晚,皇帝和他谋士、小臣们齐聚一室,无酒亦无肴。
皇帝不开口,众人只能枯坐。
刘邦沉声喝道:“周昌!”
周昌吓得一哆嗦:“臣,臣在。”
刘邦:“朕欲废太子,以刘如意为太子。爱卿意下如何?”
周昌环视左右,左右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竖着耳朵等他出丑。
周昌又看向上首,张良欲言又止,陈平微微摇头。
周昌傻了,更易储君是大事,陛下不和谋臣商量,问一个小臣?周昌又不是皇帝老儿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陪他打哑谜?
周昌石化了,老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想听什么?
周昌紧张极了,他睁睁看着皇帝,皇帝也看着他。皇帝背后的生绢屏风上,印出一个女人的侧影:她竖着耳朵,贴在屏风上,赫然是消失了好几天的皇后!
她躲在皇帝背后做什么?如果周昌顺着皇帝的话说“好呀,好呀,周昌也支持陛下废太子”,皇后会不会一刀捅死老皇帝再冲出来把周昌也宰了。
想到这里,周昌背后凉飕飕的,他摸了摸脖子,脖子上只长了一个脑袋。
左右为难之际,叔孙通一脸悲愤地跳了出来:“陛下,臣有一句公道话!”
刘邦怒斥:“臭儒生,闭上你的鸟嘴!”
叔孙通,见风使舵的高手之高手,他做出这副样子是在点化自己!
周昌悟了,短短几分钟,他在生死线上走了好几遭,他组织好语言,强打起精神,就连话都磕磕绊绊的:“臣,臣期期知其不可,臣,臣期期不奉诏。臣......”
臣的话还没说完呢,只听见陛下发出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笑声,笑够了他又说:“周昌所言甚是,朕决定不废太子了。”
众人交换眼神:就这?
周昌已经麻了,更麻的还在后面。只见皇后从陛下背后跳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周昌脚下。她看着周昌,一脸悲伤:“微君之故,太子几废。”
周昌脚一软,“噗通”一声也跪下去了。
膝盖碰到凉飕飕的地板,周昌脑子一下清醒了:跟皇后面对面跪在一处,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他想站起来,站起来更不可以!帝国的女主人跪拜一个小臣,他受不起!
正在他以为自己就交待在这里时,皇帝走了过来,很自然地拽起皇后。皇后哭着向周昌致谢,周昌说道:“皇后不用谢臣,储君是国之根本,万万不可动摇,臣此举是为了国家社稷。”
皇帝说道:“爱卿忠贞若此,真乃国之铮臣。朕破格提拔你为御史大夫,监察百官,辅弼国是。”
周昌依旧跪在地上:“臣谢主隆恩。”
皇帝龙颜大悦,于是设宴款待群臣。众人悄悄看过去:陛下和娘娘似乎和好了,于是也跟着夸赞皇后和太子,来讨陛下的欢心。
这群人使出全身解数,说了一大车的好话,皇后笑得花枝乱颤,皇帝老儿竟然不给他们升官,气死了!
听说此事后,吕泽去见吕雉:“陛下心中还是有妹妹的,男人嘛,一时新鲜感,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吕雉咬着手绢,心情复杂。
吕泽:“少姁(吕媭)长大了,如今也能为你分忧。”
吕雉心领神会。
次日,刘邦前去探望吕雉,只见皇后和一个年轻女子并肩而坐,两人神色严肃,窃窃私语。远远看见了刘邦,纷纷起身。
吕雉指着吕媭,向刘邦说道:“这是妾身的妹妹,如今父亲亡故,母亲病重,请陛下垂怜。”
吕媭稽首而拜:“臣女叩见陛下。”
吕雉笑得勉强:“抬起头来,让陛下好好看看你。”
吕媭抬头,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上,五官清丽淡雅,头上顶着双髻,各自插着一枚簪珥,两枚苹果绿色的小小玉环垂在耳侧,翠**滴,更衬得她肌肤莹白。两道长长的眉毛倒立着,一双圆圆大眼清澈无辜。
刘邦余光扫了一眼吕雉:皇后的神情隐忍、悲痛,他们之间竟然有了这许多的隔阂。
他故作轻松,笑道:“原来皇后是想让朕给妹妹指一门亲事。”
吕媭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了:“臣女多谢陛下。”吕雉也悄悄松了一口气,一叠声道:“是呀,是呀。”
刘邦问道:“妹妹几岁了?”
吕媭:“臣女十三岁。”
刘邦搂过吕雉,说道:“皇后嫁给朕时,也是十三岁。如今盈儿都六七岁了,时间过得真快。”
“咦?皇后怎么哭了?”刘邦给她擦泪,泪水越擦越多。吕雉哽咽:“妾身想起了父亲。”
刘邦并不戳穿她,继续问道:“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吕雉点头,刘邦称赞:“母亲宝刀不老、老当益壮。皇后也要再接再厉,给朕添几个皇子公主。”语毕,摸了摸吕雉的肚子,吕雉脸色微红,羞涩地笑了,刘邦顺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痕。
刘邦对吕媭说:“朕的朝堂之上,人才济济,一定为妹妹挑选一个如意郎君。”
吕雉也打起了精神:“张良,他家世代为韩相国,又跟随陛下多年,陛下正打算让他做帝国的宰相。他年龄又轻,学问也好,最难得的是还没有娶妻。”
吕媭低头,微微一笑,扮演着乖乖女。
刘邦接过话头:“张良好呀,他也是朕的第一人选。最难得的是张良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妹妹嫁过去,断无繁衍子嗣的负累。”
吕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脱口而出:“我才不要给小娃娃做继母。”
刘邦鼓掌:“好,张良被排除了,皇后还有其他人选否?”
吕雉又言:“陈平,他相貌出众,为人又和气。”
刘邦否决:“陈平心术不正,不能嫁。”
吕雉:“这几年连年征战,稍有个人样的男子都死在战场上了,真是令人犯愁。”
刘邦问道:“妹妹心中可有合意的人选?”
吕媭抽出折扇,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含混不清地说道:“臣女听说有个叫韩信的,跟随陛下作战,出奇制胜,无比英勇。”语毕,更是害羞得遮住了自己的整张脸,一把折扇挥得虎虎生风。
吕雉翻了个白眼:“陛下军中有两只韩信,你说的是哪一头?”
摇扇的手止住了,扇柄缓缓向下移动,露出美人光洁的额头,翠绿的眉毛以及一双震惊的眼。
刘邦说道:“美女爱英雄,妹妹说的自然是屡出奇兵、平定燕赵、战功赫赫的楚王韩信。”
吕媭继续摇扇子,看不清她的脸,只看见一对含笑的眼睛,她含混不清地说道:“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吕雉“霍”得站起,怒视刘邦:“陛下!”
刘邦劝道:“妹妹心有所属,不如顺了她的意。”
吕雉犹有不甘心:“可是陛下说过,”
刘邦笑得和蔼:“妹妹嫁了韩信,从此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韩信上殿,只见皇帝端坐在高台之上,皇后和一位陌生少女并肩而坐,两人俱是华服靓妆,平分秋色。
“臣,韩信,叩见陛下。”
刘邦热情地扶起韩信:“楚王请起,朕为你寻得一门好亲事。这是皇后的胞妹,临泗侯的千金。”
韩信落落大方地打量皇后姐妹:俱是身姿婀娜、雪肤花貌的美人。皇后是妩媚的小圆脸,妹妹是标志的瓜子脸;皇后嘴角有两个圆圆的小梨涡,妹妹腮旁有两个浅浅的小酒涡;皇后身形颀长、凹凸有致;妹妹身量不足,豆蔻含苞;皇后是娇慵牡丹花开正艳,妹妹是清新茉莉临风微颤。
刘邦还是平民时,若有人直勾勾盯着他的妻子,一定会把他头打歪。可如今他是皇帝,总不能那么小气。
皇帝问道:“楚王,楚王意下如何?”
韩信这才收回目光,正色道:“臣素来不好女色,一切由陛下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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