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所有的伤痛都是刻入骨髓的。
无论是身体上的伤害还是言语上的伤害。
被自己喜欢的人伤害,那种感觉,那种滋味,更是凉到底,冷到底。
哪怕真正身处白雪皑皑的雪山之巅,苏承欢却觉得一点都没有秦天意的那一句话冷。
秦天意说,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不要自作多情。可是他为什么总是对自己关怀备至,嘘寒问暖呢?
承欢想不明白,如今也不想明白,或许只是因为她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和一个冉冉升起的兄长罢。
她自诩阅人无数,尝尽冷暖,人情世故大概还是还是懂的,秦天意一开始的关怀,经她的直觉似乎的确出自真心,不过时过境迁,无可追溯,大概是自己会错了意。
雪停拿着一个暖炉走过来,这丫头从小跟着她身边,最是细致。
“小姐,这外面冷,还是回去吧。”
“你怎么这么客气了,不是说让你叫我承欢吗?”
“毕竟出门在外,还是得避嫌,要是叫旁人听见,岂不是没了小姐的威严。”
“你这丫头想太多了,我又不靠这个撑脸面。谁敢辱我欺我,我保管打得他落花流水,满地找牙。”承欢捏起拳头,做出一个揍人的姿势。
雪停笑了,这丫头的脸很白净,平时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笑起来却应了名字,雪停之后,暖阳初升,纯澈又明丽,虽是主仆关系,承欢却把她当作姐妹,私心底惋惜她没有落下一个好身世,不然以这样的容貌性情,豪门贵胄都是任挑任选。
“小姐,以后可千万别这么说,就算是打人,也该是我替小姐出头,小姐不是教过我武功吗?”
“那要是有事,你先上。你打不赢的时候我再帮忙。”
“好,就听你的,咱们回去吧。”
“雪停,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小姐,要不咱们先回家吧,咱们出来也一年多了。”
“可是父兄并未在家中,我一个人回去也没什么意思,要不咱们去边关看看父兄?”
“小姐,这恐怕不太好啊,你这样贸然前去,将军和小将军恐怕会责骂你。”
“我又不怕,就这样说定了,咱们先去边关,说实在的,我也挺想他们了。”
“这……”
“今天收拾好行李,休息一晚,明天就启程吧。”
话声逐渐飞远,只留下两串脚印,一大一小,一深一浅,很快又被新下的雪遮盖不见。
入夜,承欢辗转难眠,她和雪停已经在外云游一年多,只为了摆脱一年多以前秦天意带给她的锥心之痛。
可是总这样逃避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她扪心自问,自己心里还是爱秦天意吗?心里真真正正放不下的,到底是秦天意本身,亦或者是痴心错付,又或者是自己的脸面呢,还是其他呢?
思来想去,还是无解。
如果自己能够弄懂,也不至于非要在外逃避一年多的时间还是不敢回家,临到头来,还要去边关看看父兄壮胆。
她怕秦天意有新欢,但是她更怕她连秦天意的旧人都不算。
事实上大概真的不算。
认清这个事实比自欺欺人还要更难,因为它让她感到垂头丧气,抓心挠肝。
她的眼睛看着黑茫的空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承欢,你难受吗?”地上的床铺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知道雪停马上就要掌灯,急忙说道,“没事儿,你别起来,就这样陪我说说话吧。”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空气中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雪停的声音,“好。”
“你觉不觉得我这样太优柔寡断,自轻自贱了?”
“承欢,不要那样说自己,秦天意就是有眼无珠,你是很好很好的。”
承欢笑了,“我当然是很好很好的。我父兄都视我如珠如宝,秦天意一个闲职,抵不上父兄的小手指头。就连秦天意父亲的官阶品衔也和爹爹相去甚远。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放不下呢?
“会好的,承欢,会好起来的。”雪停的声音总是带着一股沉稳的力量,让人感到不那么难受。
月色如水,透过窗照进来,凄凄惨惨一片白,更添了一番寒意,“你在地上冷吗?要不上来跟我一起睡?”
“承欢,我不冷,我褥子垫的挺厚的,明天还要赶路,早点睡吧。”
承欢刚想说实在不行就再宿一晚,再一想这不该是自己的行事作风,便默不作声。
可是半晌无眠,第二日下山之后,便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雪停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状态,去租了一辆马车,“你怎么没请车夫?”承欢心想,难不成银子不够了?她出来还是带了挺多钱的,不过一直放在雪停那里,出来也一年多了,她本身对钱没什么概念,可能大概不够了吧。
“你去把我这只簪子当了,换些钱吧。”
雪停看看周围,俯耳过来,小声说道,“我们还有钱,我是觉得车夫不安全。咱们都会骑马,赶个车难道不容易吗?”
承欢心下一想,果然还是雪停考虑周全。
她这么些年来一直觉得,最幸福的事是生在了苏家,最幸运的事是遇见雪停。
她第一次遇见雪停,是在一个大雪出停的冬日,衣衫单薄的妇人突然倒地不起,倔强的少女去附近的医馆求助,却因为没有诊金被拒,承欢早时丧母,见不得这样的场景,立刻代付诊金,请医馆最好的大夫迅速医治。可惜那妇人病疴沉重,早已无力回天。
想到戏文里卖身葬母的桥段,又看着和自己年龄相仿却可怜兮兮的女孩,承欢心下不忍再给了她治丧和谋生的钱。本以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这件事也不过是她生命中的零星一笔。没想到十几日后少女跪在苏府的门口,求着要见她。府里的下人都说她惹上了麻烦,她虽不信,却也暗自发怵,却不想少女是来报恩,一直到现在。
这么多年府里给下人发月钱,雪停从来不曾收她的那一份,不涂脂粉,不饰钗环,常年穿着自己从其他下人那里搜的破布缝的那几件颜色老气的衣服,承欢后来实在是看不过去,让她捡自己的旧衣服穿,直到后来她身量越长越高,她的衣服也不合适,才裁制了新衣。
雪停的悟性极高,无论是习文,习武,习艺还是医术,都比她学得快学得好,有这样的人跟在身边替她打点,她过得十分舒服,父兄也极为放心。
承欢曾经撺掇过哥哥娶雪停,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也可以时常走动。
可是哥哥觉得十分为难,因为他心目中对另一半的想象是那种小鸟依人的类型的,所以尽管雪停漂亮贤淑,十项全能,两人也有缘无分。
“长得高多好啊,我以后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儿就能长很高啊。”
“你天天的操心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不要乱牵线,雪停也不一定愿意呢。”
“你不喜欢人家可别乱说啊,是你有眼无珠可不是雪停配不上你,改天我找个好的再去跟她说。”
“行行行,我怎么敢忤逆咱们家的掌上明珠呢。”
哥哥说的没错,在苏家,她是极受宠爱的小女儿,父母对她的期望不过是承欢膝下,而哥哥身上却托付了苏家将门的责任和重担,哥哥的名字是承志。
有时候承欢也会想,为什么她不是个男孩呢,这样就可以帮父亲和兄长分担。
天色渐晚,马车也渐渐放缓速度。
“承欢,我们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好。”
天气虽然不像雪山上那般酷寒难耐,却依然是冷的打颤,不知道父兄在边关可还安暖?
承欢望着北边的一颗星,默默的在心里为他们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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