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华裳领首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情绪走伏太大,多休养就好了。”随后站起身,沈断道了声“多谢”,她便走了。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花无序悠醒来,沈断又重新彻了壶茶,房间中弥漫着茶香,沈断没说话,只是又喝了口茶,花无序也不说话,下了床,坐在他对面,看他又喝了口茶,索性抢过茶杯,一饮而尽。

沈断无奈道:“……花阁主,自重。”

花无序看着他,道:“沈断,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那些暗阁的事,长青的事,就像是一场迷离的梦,现在大梦初醒,他想抓住身边的人,却在一步之外停住,手足无措。

他这幅样子活像是被轻薄后讨要各分的,沈断颇为无语,道:“互相利用的关系,我帮你镇住暗阁,虽然好像并没起到什么用处,但你也算负我个人情。”

花无序怔忙地看着他:“我欠你个人情,你要我怎么还?”

沈断道:“没想好,你是暗阁阁主,让你欠个人情,早晚有能用上的时候。”

花无序突然站起身走过来,抬起沈断的下巴,低声道:“暗阁阁主以身相许,我这条命都给你,你要不要?”

沈断抓住他的手腕,挣开他,皱眉道:“不要。”他正被闲云竹子惜那些事烦着,见他又这么一副姿态,不免心中烦闷,语气强硬了些。

花无序愣了愣,垂下眼,失落道:“也罢,这条命,也确实拿不出手。”他转过身,拿起桌上的盒子,苦涩地笑了下,道:“沈兄,陪我去个地方吧。”

沈断看着他有些狼狈的背影,抬脚跟了上去,他有些不忍,却想到花无序瞒着他的那些事,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

推开第九道暗门后,沈断看到一个很不一样的地方,不禁愣了愣,是个很大很宽敞的空间,同样是密封的,烛火照明,什么也没摆,只有四面墙,却给他一种莫名的感觉。

花无序指了指左边的墙,轻声道:“入了暗阁,就要舍弃自己的本名,只有个代号,也鲜为人知,死了以后搭挡替他把名字刻在那面墙上,也算留个印子,证明他存在过,来过人间。”

花无序又指了指正前方的墙,道:“那面刻的是历任阁主的名字,还能刻个最重要的人的名字,老花,老花本来刻了,”他笑了笑,“又被他自己划掉了。”

花无序带着他往前走去,找了片刻,指给他看,花无序刻的字和他人一样,飘逸潇洒,旁边刻了几笔,又被凌乱地划掉,花无序扳手轻轻抚过:“他与我说过,这段,不堪的往事。”

花无序拔出匕首,在“花错杀”上划了两道痕,道:“同样的,死后中搭挡划去,易水不忍心,我来。”

他呆呆地望着那几道划痕,好像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沈断看着他垂的样子,发觉到他身上强烈的悲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不忍道:“节哀。”

花无序本不觉得有什么,可被他一拍,忍不住鼻头一酸,低声道:“我有点难过,你抱一下我,好不好?”

沈断自然无法拒绝,轻轻抱住他,明明说好了只是把一下,可抱住后花无序又不松手了,回抱着他,把头埋在他肩上,沈断也没反抗,轻声道:“你,还没跟我说过你小时候的事。”

花无底闷闷道:“那有什么好说的?小时候没人要,被老花捡了回去,教我功法,送去神药谷治病,那时候毒发还挺疼的,晕晕的,华裳在我身上扎了好多针,跟个刺猬一样,每天喝好多药,好苦好苦,第一次喝的时候差点吐出来,都快吐了,被老花狠狠地拍了下,又把药咽下去了。我当时恨死他了,想着活着这么痛,还不如死了。”

他还跟他这么说了,花错杀敛了脸上那副半醉不醉的神色,沉默很久,忽然笑着叹了口气,在那一瞬,他像个超脱世俗,看破红尘的智者。

“他说,还是活着好啊,活着才能看山看海,看日出日落,看明月阴晴圆缺,活着才能做想做的事,见想见的人,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为你取名“青鸟’,是希望你抛去一身病痛,飞起来。”

“可是后来,他自己又死了。”沈断感到肩上一阵湿热,强行把人拽起来,可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又一阵哑然,他这张嘴尖酸刻薄,嘲讽人的话张嘴就来,可安慰人的话实在想不出多少,只好用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语无伦次道:“他,只是离开人间,换个地方而已……他到天上去了,默默地看着你,也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难过……无序,别哭……”

沈断从没在他面前这样手足无措过,莫名有些喜剧,花无序止住眼泪,破涕而笑,胡乱擦了擦眼泪,道:“那你帮我刻上名字。”

沈断见他这样,松了口气,接过匕首,在要落刀时又被花无序拦住:“不要刻‘花无序’,刻‘青鸟’,让青鸟,永远留在暗阁里。”

闻言,沈断点点头,刻上端正的“青鸟”二字,然后偏过头,轻声问道:“那‘花无序 ’呢?”

“花无序……”他木纳地看着沈断,眨了眨眼,“花无序,就跟沈断走高飞吧。”

沈断轻轻地笑了笑,又把匕首递给他,道:“那你也去那边帮我个‘玄衣鬼’。”

二人又走到那面墙前,沈断看着他一笔一画,无比认真地刻下那三个字,又从他手中接过匕首,在那上面划了一道痕,轻声道:“玄衣鬼已死。”

花无序又走到另一面墙边,找到了“长青”二字,看着上面的划痕:“他来过了。”

沈断的视线停在一旁的“玦尘”二字上,问道:“‘搭档’,在阁中,到底是什么意思?”

花无序偏头看着他,目光很平静,缓缓开口道:“外人都以为暗间都是独来独往,其实不是的。”

“我们刀尖舔血,做的都是人命的买卖,有时接的单子凶险万分,九死一生,两个人能力互补,更保险些,”他顿了顿,“而且,就算有一个人不走运,死了,另一个也会帮他收敛骇骨,不至于落了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人人都是天地间的沧海一粟,哪怕是皇帝,也不会长生不老,不过短短几十年,几百年后时过境迁,改朝换代,然后沉在历史的大海中。

可曾经有一个人,会记得你们出生入死,患难之交,一起纸迷金醉,一起遭人诟话,他会记得你来过人间,你也会记得他曾经这样鲜明地活过。

“外人都说暗阁中没有真情,”沈断垂眼笑了笑,“可生死之交,大过世间海誓山盟。”

花无序轻轻地摇了摇头,拿起放在一旁的木盒,道:“走吧,我们去把这些处理掉。”他又推开一道暗门,沈断跟着他走进去,

那是一个长廊,很窄,只能容纳两人并肩而们,走了百步后,豁然开朗,看着满地青草,沈断差点要以为到了外面,可仔细一看,四周的有铁壁,这不过是并一个暗室,只不过,这暗宽不是密封的,上面漏了点光进来。

花无房牵着他走过去,席地而坐,打开木拿,沈断这才看到面有什么:一把断剑,一本书。

“这不是老花那柄妄言剑,那剑沉到东海去了,“他拿出那把断剑,端详片刻,又放了回去,“这是他年少用的那柄,叫玉殒,是他自己折的剑,却又把剑身留着。有些念想,是真的断不干净。

他又翻开那本书,书页已经泛黄,显然有些年代了,道:“这是‘残墨醉花’的剑谱,开头还有模有样的,然后老花越来我熟衍,没画到一半呢,就放弃了。“其中几页还有酒渍,看来花错杀是边喝边画的,沈断不禁哑然失笑。

花无序把东西都放回去,锁好箱子,掏出壶酒,倾洒在地上又道:“他养我二十年,我却只能,浊酒一杯,送他一程。”

他放下酒壶,忽地躺下,看向头顶那个漏光的洞,又觉得刺眼抬手覆在眼上,道:“光,总给人错觉”。

“让人觉得什么脏东西放阳光下晒晒就好了,就干净了,可有的东西,从里到外都是黑的,就是黑的。”他自言自语道,“光有什么好的?暴露在光下,被看得一清二楚,才最危险。“

周遭都是黑暗,只有二人所在照得到光,花开序躺在草地上,绛色的衣衫更衬得他脸色苍白,似鬼魅般。

沈断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轻轻覆在他手上,道:“我不怎么会说话,但我想说,花无序干干净净,你没有辜负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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