丌邢随着熙攘的人流晃进操场,盛夏的骄阳正烈,白晃晃的光瀑倾泻而下,将整齐列队的学生们浇铸成一片泛着金属光泽的剪影。热浪裹挟着塑胶跑道蒸腾的气味,在方阵间扭曲流动。他眯起眼,看见无数校服后领上细密的汗珠,正随着广播操的节奏折射出细碎的虹光。
他游历在人群中试图搜寻到陈主任的身影,没想到对方先从身后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陈主任很夸张的笑道:“哎呀!您在这儿呢。大会还有一阵子才开始呢,这太阳这么大,您可以到创新基地先歇着。”
丌邢有些诧异地“啊”了一声,问:“这不是准备开始了吗?”
对方打了两个哈哈解释:“哪儿能啊。孩子们做午操呢。这太阳这么毒的,要搁操场上举办谁也受不住呀!”
丌邢点点头,也是。
“不过现在大课间改到下午了吗?早上不是更凉快一点吗?。”
“改革了嘛,早晚各一次。刚入春那阵子是早上跳操下午跑操的,这不天气热起来了,又改成早上跑操下午跳操了。”
丌邢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听话的跟着陈主任朝基地去了。
等在领导席落座,学生们才慢悠悠的排着散乱的队伍走近基地。
语文创新基地是近两年刚修建的,他粗略打量了一下,大概有四五个篮球场那么大,占地面积和操场不相上下,可以容纳数千人。两边墙上建有镶嵌式书架,摆着各色的文学作品。整体风格偏复古风,棕色调为主,每隔几米从天花板垂下浓墨点染的书法作品。离丌邢最近的一幅,是瘦金体写的“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领导席就在第一排,坐的基本都是学校领导,丌邢美滋滋坐在靠左的位置上,他学生时期就会很好奇坐在第一排的感觉,现在终于也是体验上了。
丌邢的位置不算靠中,算不上“最佳观影位”,不过也大差不差了。
领导们都来得很早,坐在他右边的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左边的位置空着,不知道是没有安排人还是人还没到。
陈主任举着话筒在台上指挥进场,苦口婆心劝学生们有序入场,却总有几个调皮的学生四处蹿。陈主任也不闹,笑盈盈地看着那些调皮的学生被自家班主任提着领子揪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就安静多了。
等学生们全部入场,坐在丌邢右边的女老师上台,用标准的播音腔念开场白。
当冗长的准备流程终于结束,开学典礼在陈旧的校训朗诵中拉开帷幕。鎏金校徽在主席台上泛着过曝的光,像一枚被时间氧化了的勋章。
校领导们轮番登台的脚步声让话筒发出沉闷的共振。丌邢支着下巴,注视着某位鬓角泛白的董事——那人正用十年前同样的语调,念着与世纪初毫无差别的祝词。阳光把演讲稿上的折痕照得发亮,那些被翻烂的纸页边缘已经起了毛边,却依然在每年九月准时出现在泛着樟脑味的西装口袋里。
恍惚间,他忽然觉得毕业那年被抛向空中的学士帽,从未真正落地。
丌邢百无聊赖地摩挲着演讲稿的边角,台上领导的发言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般模糊不清。直到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刺破了他的屏障,他茫然抬头,正想询问身旁的老师——
视线撞上第一排那个身影的瞬间,他的呼吸骤然凝滞。即使隔着台上台下的距离,那个侧脸的轮廓依然像刀刻般清晰。演讲稿在他指间皱缩成团,掌心的潮湿晕开一片透明的痕迹。
他仓皇低头,额发垂落成脆弱的屏障。台上麦克风里传来的声音化作无意义的嗡鸣,耳膜只鼓动着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完全忘了刚刚想做什么。
原本应付这样的场面他是从容的,没想到突然出了这种变故……现在心脏却疯了似的跳动,像是要越出胸腔。
丌邢这才意识到,原来在操场上的是他。下课时,学生们讨论的也是他。
也对,他出众的相貌从来都是大家口中的家常。
丌邢不禁想起课间在古槐下,那个女学生说的话——“是因为爱人在这所学校毕业,”才投资的吗——
丌邢的心中瞬间五味杂陈。回忆像把钝刀,反复的研磨着那个身影。
他仿佛在问自己,爱他吗?
他很快做出回答,当然是爱的。
恨吗?丌邢望着礼堂穹顶刺目的射灯,喉间泛起铁锈味。
那些被宠坏的岁月里,他总以为对方眼里的温柔是取之不尽的泉水,直到某天突然干涸,才惊觉那不过是对方精心克制的恩赐。
攥皱的演讲稿渐渐被汗水洇透,原来最痛的从来不是决绝,而是后来才明白,那些好本就不是他应得的。
当领导致辞的尾音消散在礼堂穹顶,聚光灯突然如刀锋般劈开昏暗。丌邢深吸一口气,指甲陷入掌心的钝痛让他找回些许清明。
灯光越发昏暗起来。
丌邢勉强维持着端庄走上台。
响彻整个语文基地的惊呼声再次在台下炸开。
丌邢站在聚光灯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话筒冰凉的金属表面。台下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像潮水般涌来,他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这个表情他在镜前演练过千百遍,每一寸肌肉的牵动都计算得精准。
“看来‘河昭明'这个笔名比我想象中更有知名度呢。”他故意将尾音上扬,让玩笑话在礼堂里荡开涟漪。余光瞥见第一排那个身影微微前倾的姿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镁光灯太灼热了,他想。否则怎么会连睫毛都沾上潮湿的雾气。那些镌刻在演讲稿扉页上的文字,此刻正随着心跳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其实他知道肯定很少有学生会去了解一些无聊的文学,当然也知道他们唏嘘的原因,所以原本在丌邢的演讲词中,这句话应该是“知道大家肯定不知道‘河昭明’是谁,当然也知道大家这么热情的原因肯定是……”(当然,演讲稿都是经过学校审批的,否则是绝对不会以这种奇特的方式开场的。)蔺昶的出现是个意外,当着他的面,丌邢觉得自己实在是装不下这个B,所以干脆就临时把这句话去掉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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