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起桌上一个半凉的茶盏,狠狠掼在地上!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惊得殿内宫人齐齐一颤,头垂得更低。碎瓷片和冰冷的茶水溅了一地,如同她此刻破碎而充满恨意的心。长乐宫偏殿的幽禁,并未熄灭她的野心,反而如同往油锅里泼了冷水,激起了更猛烈、更不顾一切的怨毒火焰。她在黑暗中蛰伏,舔舐着伤口,等待着任何一个能让她东山再起、搅动风云的机会。
年关的脚步越来越近,皇城内外都沉浸在辞旧迎新的忙碌与喜庆氛围中。腊月二十八,皇帝独孤璟的一道旨意晓谕各府:除夕之夜,于宫中麟德殿设宴,犒赏群臣及家眷,共贺新岁。
旨意传到宇文府时,宇文绰正陪着夏侯嫣在暖阁窗边看雪。听闻要携眷入宫赴宴,宇文绰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宫宴喧闹,规矩繁多,嫣儿身子刚刚好转,他实在不愿她受累。然而皇命难违,更兼这是她病愈后首次以宇文侯夫人的身份正式亮相,意义非凡。
“宫宴…”夏侯嫣听到消息,握着暖炉的手指微微收紧,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那金碧辉煌的宫阙,曾是她熟悉又疏离的地方,如今再去,身份已然不同,心境更是天翻地覆。她下意识地抚上心口那枚温热的玉璧,仿佛在汲取力量。
宇文绰察觉到她细微的紧张,沉声道:“不必担忧。有我在。”他顿了顿,补充道,“你若觉得不适,我们便早些离席。”
夏侯嫣抬眸,对上他沉稳而带着安抚力量的目光,心头那点不安奇异地平复了些许。她轻轻点了点头:“嗯。”
除夕之夜,麟德殿。
整座宫殿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无数盏琉璃宫灯高高悬挂,烛火透过五彩的琉璃罩,将殿内映照得流光溢彩,富丽堂皇。蟠龙金柱巍然矗立,支撑着绘有祥云仙鹤图案的藻井。殿内铺着厚厚的地毯,行走其上,悄无声息。
殿内早已按品级设好了席位。紫檀木的案几上,铺着明黄色的锦缎,摆放着赤金打造的杯盘碗盏,玉箸银匙。各色珍馐美馔如同流水般被宫娥太监们奉上,香气四溢,令人目不暇接。殿角的乐师们奏着庄重喜庆的宫廷雅乐,丝竹之声悠扬悦耳。
文武百官携着盛装打扮的家眷们陆续入席。男子们或着蟒袍玉带,或穿锦袍貂裘,气度非凡;女眷们更是争奇斗艳,环佩叮当,珠翠环绕,香风阵阵。低语谈笑声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充满了节日的喧嚣与浮华。
宇文绰携夏侯嫣步入大殿时,瞬间吸引了无数道目光。宇文绰一身玄色织金蟒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气势凛然,依旧是那位令人敬畏的骠骑将军。而依偎在他身侧的夏侯嫣,则如同一株初雪后绽放的寒梅,瞬间惊艳了众人的视线。
她身着宇文绰特意命人赶制的银红色云锦宫装,衣料在璀璨灯火下流淌着水波般的光泽,领口、袖口和下摆处用银线绣着繁复精致的缠枝莲纹,既显华贵又不失清雅。外罩一件雪白狐裘滚边的同色披风,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愈发莹白如玉。乌发挽成优雅的惊鸿髻,簪着一支点翠嵌珍珠的步摇,并几朵小巧的珠花,简约而大气。
她脸上略施薄粉,淡扫蛾眉,唇上点了浅浅的胭脂,恰到好处地掩去了病容,只余下大病初愈后那份独特的、惹人怜惜的柔美与沉静。最令人侧目的是她周身的气质,那份曾经的冰冷疏离已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内敛的温婉,以及眉宇间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因依赖身侧之人而流露出的柔弱风情。
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有惊艳,有探究,有好奇,亦有难以掩饰的嫉妒。那些关于她病弱、关于她与宇文绰关系冷淡的流言,似乎在这惊鸿一瞥间,不攻自破。
宇文绰敏锐地察觉到那些落在夏侯嫣身上或惊艳或复杂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侧身一步,高大挺拔的身躯几乎将娇小的夏侯嫣完全护在身侧,同时也隔断了大部分肆无忌惮的视线。他微微垂首,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清晰地传入夏侯嫣耳中:“不必理会旁人,跟着我便是。”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又沉稳的气息。夏侯嫣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方才踏入这陌生又熟悉的奢华殿堂所带来的紧张感,竟奇迹般地被他这简单的动作和话语驱散了大半。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心口玉璧传来的恒定温热,以及身侧那强大而令人安心的存在感,轻轻点了点头,低应了一声:“嗯。”
两人在宫人的引领下,走向属于宇文绰品阶的席位。那位置离御座不远不近,视野开阔。宇文绰先扶夏侯嫣在铺着厚厚锦垫的座位上坐稳,自己才在她身侧坐下。他的坐姿依旧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殿内众人,如同守护领地的头狼,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将那些依旧试图窥探的目光无声地逼退。
夏侯嫣微微垂着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冰凉的银线刺绣。麟德殿的繁华喧嚣在她耳边仿佛隔着一层水幕,显得有些遥远。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男人沉稳的呼吸和身上散发出的、令人心安的暖意。这份安心,与心口那枚凶戾血玉带来的、维系生命的温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复杂的感觉。她悄悄抬眼,目光飞快地掠过御座的方向,又迅速垂下。皇帝独孤璟尚未驾临,但那空置的龙椅,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这片看似歌舞升平的繁华。
丝竹之声愈发悠扬喜庆,宫娥们穿梭如蝶,将美酒佳肴奉上各桌。殿内笑语喧哗,觥筹交错,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然而,在夏侯嫣看不见的角落,在长乐宫那冰冷的偏殿里,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正透过重重宫阙,死死盯着麟德殿的方向。
德安长公主枯槁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亦不自知,只有无声的诅咒在心底疯狂燃烧:“等着吧…宇文绰…夏侯嫣…还有我那‘好弟弟’…这年关的盛宴…看你们能得意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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