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风雨欲来

夜色深沉,听雪堂内却暖意融融。夏侯嫣细心地将温着的药膳端到宇文绰面前,见他虽面色仍显苍白,但眉宇间的沉郁之气散去了不少,心下稍安。

“玉临,趁热用些吧。”她柔声道,目光落在他放在膝上、不自觉微握的右手上,隐约看见掌心似有新伤的痕迹,心头一紧,“你的手……”

宇文绰下意识地将手缩回袖中,神色平淡:“无妨,批阅文书时不小心被纸张划了一下。”他接过药碗,避开她探究的目光,转而问道,“今日觉得身子如何?秦院判开的安神汤可还有效?”

他有意转移话题,语气中的关切却非作伪。夏侯嫣知他不想多言,便也不再追问,浅浅一笑:“好多了,夜里能安睡几个时辰。只是心里总记挂着爹爹……”她眉眼间染上轻愁。

宇文绰放下药碗,握住她微凉的手:“岳父之事,我已另有安排。你且宽心,静待消息便是。”他顿了顿,声音放缓,“这段时日,府里或许不会太平静,你无事便待在听雪堂,若要出门,定要让徐成多派些可靠的人跟着。”

他话中隐有深意,夏侯嫣并非愚钝之人,联想到他近日的忙碌与凝重,以及府中隐约紧绷的气氛,心中了然。她反手握住他宽厚的手掌,指尖传来坚定的力量:“我明白。你不必时时挂念我,专心应对外面的事便是。我会照顾好自己,不给你添乱。”

她的懂事与坚韧,像一股暖流注入宇文绰心间。他凝视着她清澈的眼眸,其中有关切,有信任,唯独没有畏惧。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待此事了结……”他低声开口,后半句却化作了掌心的微微用力。有些承诺,无需宣之于口。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夜枭啼鸣之声,三短一长。

宇文绰眼神微凝,拍了拍夏侯嫣的手背:“我需去书房处理些急务,你早些歇息。”

夏侯嫣点头,送他至门口,看着他玄色的身影融入廊下的夜色中,方才轻轻掩上门,倚着门扉,轻轻叹了口气。山雨欲来风满楼,她只愿自己能成为他身后最安稳的港湾,而非拖累。

书房内,烛火通明。阿福一身夜行衣,带着室外的寒气肃立。

“侯爷,四海帮帮主赵四海带到。人在密室里,吓破了胆,问什么说什么。”阿福言简意赅。

宇文绰颔首,起身走向书架后的密室。狭小的空间内,往日里在城南码头叱咤风云的赵四海,此刻如同抖糠般跪在地上,面无人色。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侯爷的产业……”赵四海磕头如捣蒜。

“雇主是谁?”宇文绰声音冰冷,没有半分废话。

“是……是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声音嘶哑,看不清面貌。他出手极其阔绰,给的黄金成色极好,只让小的派人盯着那宅子,记下守卫换班的规律,用信鸽传到城西土地庙的香炉底下……别的,小的真的一概不知啊!”赵四海涕泪横流,不似作伪。

“信鸽?最后一次传信是什么时候?内容?”宇文绰追问。

“是……是前天夜里子时!内容是……是‘寅时三刻,东南角换防,间隔十五息’。”

寅时三刻,正是那诡谲身影试图潜入的时间!对方果然是通过这种方式掌握了布防间隙!

“香炉底下的信,谁去取?”

“不……不知道,那人只说放进去即可,自会有人取……”

线索似乎又断了。宇文绰眼中寒光一闪,却不再追问赵四海,只对阿福道:“按规矩处理。”

“侯爷饶命啊!”赵四海的哀嚎被密室厚重的墙壁隔绝。

回到书房,宇文绰面沉如水。对手心思缜密,层层设防,用的都是死士或毫不知情的小卒,斩断线索的速度快得惊人。

“侯爷,还有一事。”阿福低声道,“我们安排在御史台的人递来消息,今日散朝后,王崇之王御史和另外几位御史,在值房内密谈许久,似乎……得到了某种关于夏侯大人狱中情况的‘消息’,群情激愤。”

王崇之是德安长公主的门生,亦是弹劾夏侯峰最力的几人之一。消息果然被“巧妙”地送到了该收到的人手里。

宇文绰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很好。让他们去闹。火不够旺,怎么烧得起来?”他要的就是这潭水被彻底搅浑!

“告诉我们在御史台的人,不必阻拦,只需将王崇之等人后续的动向,一字不落地记下来。”

“是!”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太极殿前已聚满了等待早朝的官员。气氛较往日更为凝重,不少官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目光不时扫过站在武官队列前方的宇文绰,以及文官队列中神色严肃的几位御史。

景明帝独孤璟临朝,面色沉静,接受百官朝拜后,并未立刻议政,而是目光扫过群臣,缓缓开口:“朕近日听闻,左相夏侯峰在天牢之中,病情加重,恐有性命之危。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虽说夏侯峰下狱,但毕竟曾是丞相,若真病逝狱中,绝非小事。

王崇之立刻出列,一脸悲愤:“陛下!臣等亦听闻此事!夏侯峰纵然有罪,亦当由国法明正典刑!如今却莫名病重狱中,此事实在蹊跷!臣恐是有小人作祟,欲杀人灭口,掩盖真相!恳请陛下下旨,彻查天牢,另派太医为夏侯峰诊治,以安朝野之心!”他话音未落,身后几名御史纷纷附和,言辞激烈。

龙椅上,皇帝眉头微蹙,目光却似无意般掠过下方垂眸不语的宇文绰。

宇文绰面无表情,心中冷笑。德安这一手“关心则乱”玩得倒是顺溜,想借此将水搅得更浑,甚至可能想将“杀人灭口”的帽子扣到他头上?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平静的声音响起:“陛下,臣以为王御史所言极是。”

众人循声望去,出言的竟是大理寺少卿沈未寻!

只见沈未寻缓步出列,对着御座躬身一礼,神色从容:“夏侯大人一案,由臣主理,至今未结。若夏侯大人此时在狱中有何不测,不仅于法不合,更易惹来非议,有损陛下圣明与朝廷法度。臣恳请陛下准予太医署选派圣手,入天牢为夏侯大人诊治,并令刑部派员协同大理寺,加强对天牢的监管,确保案犯安全,待案情查明,再行论处。”

他这番话,听起来完全是出于公心,维护法度,冠冕堂皇,甚至比王崇之等人的激烈言辞更显得公正稳妥。

皇帝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沈爱卿所言有理。准奏。即日起,由太医署、刑部、大理寺共同负责夏侯峰之医疗与监管,不得有误。”

“陛下圣明!”沈未寻与王崇之等人齐声应道。

宇文绰冷眼旁观,心中波澜不惊。沈未寻这一手以退为进,看似公允,实则将夏侯峰置于了更严密的监视之下,也让他后续的任何营救行动都难上加难。这位大理寺少卿,真是每一步都算得精准。

朝会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宇文绰刚走出太极殿,便被一名小太监拦住:“侯爷,陛下请您御书房说话。”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皇帝摒退了左右,只留宇文绰一人。

“绰儿,方才朝堂之上,你也看到了。”皇帝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夏侯峰病重之事,你怎么看?”

宇文绰躬身,语气沉稳:“陛下,岳父年事已高,天牢环境恶劣,旧疾复发亦在情理之中。陛下如今安排太医与三部共管,已是格外开恩,臣感激不尽。至于其他……臣相信陛下自有圣断,朝廷法度亦会还岳父一个公道。”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皇帝安排的“感激”,又撇清了自己与“杀人灭口”的关联,更将皮球踢回给了皇帝。

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忽而叹道:“你呀,总是这般沉稳。朕知你与夏侯峰翁婿情深,但国法在前,朕亦不能因私废公。你好生将养身子,边关还需你这样的柱石之臣。”

又是恩威并施。宇文绰恭敬应下:“臣谨记陛下教诲。”

退出御书房,宇文绰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风雨,已然扑面而来。而他,必须在这狂风暴雨中,为自己,为嫣儿,也为那一线生机,撑起一片天。

他大步向宫外走去,玄色朝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背影挺拔如山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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