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卷宗

乱葬岗在丛林深处,因尸体腐化这里的植被生长尤为茂盛,此时万籁俱静,只剩下乌鸦的叫声在林间回荡。

他们小心地踩在空地上,但是泥土被血水浸润变得湿软,每走一步就有泥水滋出。尽管面上裹着厚厚的布巾,刺鼻的腐臭味还是直冲脑门,甚至熏得他们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根据腐烂程度,殷弃很快找到最近死亡的那批人,由于他们死得蹊跷,所以官府就把尸体集中起来检验,但是始终查不出线索便一起抛入乱葬岗。

这些尸体还未完全腐坏,细看甚至还能分辨出面容长相。

殷弃在尸堆中找到了自己安插的眼线之一,尸体上有多处淤伤,最为醒目的便是脖颈处深可见骨的割伤。

他一一查看其它尸体,发现这些尸体都是遍布伤痕,看着就像被人寻仇,拳打脚踢致死。

事实上官府也是这样认定的,但是这些打手杀完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完全找不到踪迹。

任何事情存在都会留下痕迹,找不到这些人只能说明是官府内部出了问题。

殷弃一行人觉得有必要去官府一探究竟。

离开乱葬岗,他们一路小心躲避着夜间巡查的守卫,翻过府衙高墙进入官府。

虽然从未来过黔州官府,但是各个郡县官府构造都几近相同,大致格局不会有很大出入,所以他们凭着记忆摸到放置卷宗的库房。

库房门口有两位守卫看守,库房大门也被铜锁锁住,要想进库房就要先拿到钥匙。

库房钥匙一般都会交给掌管库房的库吏,任何人需要抽调查看卷宗都需要先请示知州再带着知州授权令去找库吏开门。

殷弃等人藏匿在树上,静静计算巡查守卫的轮换时间和班次。

突然,库房附近廊道来了几个人,只见其中一人恭恭敬敬在前方带路,几人嘴里还在交谈着什么,等带头之人将库房门打开,剩下的人便进了库房。

殷弃和抚仙对视一眼,大家眼中都是疑惑。

那些人在库房里待了一会,再出来时手上都抱了几卷卷宗。

库吏把门带上,再用铜锁将门把锁住,殷弃死死盯住他的动作,发现库吏并没有把锁锁上。

等那些人走远,守卫才又抱着剑站回门口。

抚仙对殷弃、若梨使了个眼色,他们便轻轻跃下树干,很快隐在黑暗中。

“唰......”抚仙神不知鬼不觉地攀在库房门口的檐上,将袋中药粉尽数洒向守卫。

只消片刻,门口守卫便齐齐昏倒在地,殷弃和若梨从暗处蹿出揭下锁进了库房,抚仙跳下房檐跟着进了屋。

此时距下一班守卫轮换还有一刻钟,留给他们寻找卷宗的时间并不多。

库房的卷宗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时间越近越靠近外边,殷弃直直朝着最近的架子走去。

他们翻了一阵,正巧将今日发生的命案卷宗找到。

“阿弃,你快看那!”抚仙指着墙角一处跃动的火焰轻声道。

殷弃和若梨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墙角竟然有一个小小的火堆,那火堆下方是一滩液体,火焰上方便是竹帘。

在外焰烘烤下,竹帘已经被熏得漆黑,最底下的竹片隐隐有火光闪烁。

殷弃面色凝重地看着火堆,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想,按照时间推测极有可能是方才那几个人放的火,如果没有人发现放任火继续烧下去,火便会顺着竹帘蔓延到整个库房。

库房中最重要的就是卷宗,那些人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烧毁所有卷宗。

而烧毁卷宗对官府没有任何好处,如果有的话就是为了掩盖某些罪证。

“走吧。”殷弃颇有深意地看着火焰,双脚已经朝着门口迈去。

“可是那火......”若梨抱紧怀中卷宗不解问道。

“既是有人故意纵火,那我们就看看他们究竟想要掩盖些什么,任何事都会留下痕迹。”殷弃说着招呼若梨和抚仙尽快离开。

待三人走后,库房果然燃起熊熊烈火,等发现时库房已烧得只剩空壳。

一晚上,库房这边忙着扑火,殷弃那边忙着查卷宗。

“库房不是会有巡查的守卫吗?为何不会发现库房走水?”抚仙边看卷宗边问。

殷弃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姑姑,你这迷药需多久才生效?”

“说到这个我也颇感奇怪,吸入迷药不会立即昏倒,那守门的侍卫倒得也太快了些......”

殷弃轻笑一声,接着道:“所以他们不是你迷倒的,前头那帮人过来时他们已中了迷药。”

抚仙一听,瞬间瞪大双眼,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震惊道:“你是说!火是那帮人放的!可他们为何要烧库房?”

“按理说,一刻钟之后便会有轮换的守卫,可是我们走时却没有见到任何人,看来是有人成心拦住了守卫。”若梨摸着下巴分析道。

殷弃点点头,深深叹了口气道:“他们就是为了掩盖一些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恐怕这官府内部已然出现问题。那库吏是知州身边的人,此次失火他必定脱不了干系!”

三人皆是紧蹙眉头,神色异常沉重,看来岭南的形势比想象中更加严峻。

查完所有卷宗,三人终于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包括殷弃眼线在内的几个人是以同样的惨状死亡的,都是被人殴打致死,这些人看似没有任何联系,但是却有一处相同。

这位死去的眼线是知州身边的主簿,主管黔州文书簿籍和印鉴,不知为何这位主簿自两月前开始频繁进入黔州边界一处林谷,直至不久前被发现死在小巷里。

而其他几个死去的人,一位是刚调入黔州边界那处林谷看林的小官,一位是常去林谷挑山泉水的小贩,有三位是曾结伴去林谷游玩的年轻男子。

这些人身份地位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都去过那处林谷。

对于黔州边界林谷殷弃等人有所耳闻,在还未进入黔州时,便有好心的赶路人告诉他们,黔州那处林谷是禁地,里头有数不清的毒蛇猛兽,甚至还会遇到山林精怪,所以百姓从来不敢进去那处林谷。

“如此说来,定是他们在林谷中发现了什么,才会被人灭口。”抚仙沉思道。

殷弃和若梨皆是点头赞同,三人商量过后觉得有必要去林谷一探究竟。

不过在去林谷之前,还有一个地方必须再去一次。

他们收拾好卷宗便即刻出发去往官府,三人到的时候库房的火已经差不多扑灭,他们仍旧藏在树冠中窥看。

过了好一会儿,知州才着急忙慌地跑进来,看到库房烧了个精光竟然整个人扑倒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哭起来。

侍从们合力去拉他都拉不起来,只能跟着知州一齐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

殷弃看着这幕心中觉得很是可笑,但现在尚未调查清楚,他也不能断定此事就是知州自导自演。

院中知州仍在号呼,只听他哭丧道:“完了!全完了!几十年的卷宗全没了!”

他说完竟跌跌撞撞起身朝库房奔去,库吏立即上前拦住,但被知州一把推开,库吏又大着胆子上前抱住知州,口中嚎着:“大人!不可啊大人!”

“大胆!”知州冷着脸狠狠扇开库吏,口中怒骂道,“我将库房交给你管理,你就给我管成这个样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来人,给我拖下去收监关押!”

守卫们立即把库吏拖下去,库吏一脸惊恐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库吏的声音越来越小,知州一动不动望着库房,最后竟晕了过去。

这场闹剧让殷弃等人开始摸不着头脑,因为知州这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真了,怎么看都不像是演的。

回到客栈,三人经过商讨觉得在去林谷之前应该先去探一探知州。

他们稍作一番休整,等到夜幕降临再次出门,只不过这次去的只有殷弃一人,若梨和抚仙都跟在暗处。

殷弃一路摸到知州寝房,未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将匕首搭在他的颈上。

“闭嘴!”殷弃低语斥道。

知州脸色苍白,瞪圆了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殷弃,脖子不停往后缩,躲避着刀刃。

他退一分,殷弃便进一分,直到他被床榻绊倒一屁股坐在床上。

殷弃眼中闪着寒意,握紧匕首一动,知州立即吓得闭上了眼,许久没有感到痛意才警惕地睁开眼。

一睁眼,知州便看到殷弃收回了匕首,两手叉腰一脸探究地打量着自己。

“你...你是何人......”知州开口问道,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殷弃没有说话,只是取出一枚腰牌在知州眼前晃了晃。

知州定睛一眼,那腰牌上赫然刻着一个“令”字,他很快认出这枚腰牌是顾相才有的。

“拜...拜拜拜拜见大人!”知州虽然不知眼前男子是何人,但拿着有顾相标识的令牌定然不是一般人。

“起来吧。”殷弃冷冷扫了知州一眼便缓缓收起腰牌,心想着抚仙给的腰牌还真是好用。

这腰牌本是顾相给抚仙的,方便她帮顾相做事,现在倒刚好派上用场。

殷弃自顾自坐在太师椅之上,知州见此亦步亦趋跟着站到他面前。

“知州大人,请坐。”殷弃随手指了一旁的椅子。

知州“诶诶”两声,诚惶诚恐地坐下。

按理说知州也是见惯大世面,不该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如此畏惧,可昨夜里刚烧了库房,今夜就来了位丞相的人,他实在是慌得乱了阵脚。

殷弃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知州的表情,语气淡定问道:“我奉丞相之命前来岭南巡查,途径此地洽闻库房走水,大人可知是何缘故啊?”

“不...不知......”

“那你可知夜间曾有人去过库房?”殷弃继续追问。

“谁去的?未曾有人向我通报。”知州圆睁着眼看着殷弃,脸上尽是狐惑之色。

“是了,那便是你身边人出了问题。”殷弃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知州,既是试探又是提醒。

知州震惊地微张着嘴,殷弃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却发现他似乎是真的讶异于身边人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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