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熙一行人在几个小喽啰的带领下,在一处比较安静的别院安顿下。
等小喽啰都走了,平熙才瞬间泄了力瘫坐在地上。
“没事吧!”武夫想要扶起平熙。
平熙笑着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就是刚刚太害怕了,好在我坚持住,他们应该不会再为难我们。”
她转而对侍卫叮嘱道:“我们明日一早便上路吧,问那头头买几匹好马。”
平熙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舒服些,又继续道:“你们先将行李安置好,我再缓缓。”
侍卫们虽忧虑她的状况,但还是听从命令拿着行李进了屋。
平熙独自瘫坐在院中,感受着来自心底的战栗与颤抖,这是她再一次直面死亡的冲击,差一点他们就要死在箭雨之下。
偏房半开的窗边,武夫正入神地窥探着院中,他负手而立,眉目中的阴郁散不开,眸中的炙热快要溢出。
入夜,武夫揭去脸上的伪装,露出本来面目,那是一张与殷羡重合的脸。
不知他什么时候得到消息,在平熙赶着出城的时候也跟着出了宫,他紧赶慢赶终于追上,但却不敢跟得太紧,只在后头远远地保护着。
他怕平熙见到自己会生气讨厌,就让会易容的侍从帮自己改了模样,一行人扮作武夫的样子一路追随。
只有褪去皇帝这个身份,他才看清民间诸多疾苦,才发现相距甚远的南方竟是山匪横行、民不聊生。
都道站得高看得远,可当自己身处高位,却再也睁不开眼。
殷羡觉得自己需要找到一个答案,他趁着夜色摸到那头领的住处,一进屋便与那人对上视线。
瞬间空气中似有电光火石炸起,空气都焦灼起来。
“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男子厉声质问。
殷羡不打算与他多说,直接掏出盘龙御牌,男子看一眼竟僵直在原地,眼神不可置信地打量起殷羡。
殷羡勾唇淡定收回御牌,男子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伏下身子行了大礼,低垂的眼眸之下掩盖的是仇恨与不甘。
“既已知晓我的身份,就起来说话。”殷羡径直走向主位坐下。
谁知那男子却猛然抽出悬于案侧的长剑,一弯弧线划过,长剑搭在了殷羡颈上。
“狗皇帝!杀的就是你!”男子目眦欲裂,握着长剑的手却不停颤抖。
殷羡知道他没有胆子杀自己,轻笑一声捏着剑身离远几寸,一脸戏谑地凝视着男子,开口道:“我与你素昧相识,何必如此剑拔弩张?”
“我认识你!就是因为你,我失去了亲人和倚靠,我才会沦落为山匪,你说你该不该死!”男子双目通红,恨极了,却有着万般悲怆的情绪。
“你是谁?”
“楼鸣岳,或许你知道我父亲,楼章远......”
殷羡倒还真记得楼章远,他也是朝中官员,在各派斗争中一直保持中立,但是两年前与曹奉决战之时,却被归于叛党斩首处决了,后来楼氏家族中人流放的流放,作鸟兽散了。
“楼章远...两年前因叛乱处死。”殷羡幽幽道。
“不是的!不是的...我父亲为官清廉、忠君爱国,断不会与叛党同流合污。那是因为曹贼拉拢我父亲不成,便将父亲一起拖下水,我父亲是清白的!”楼鸣岳怒拍桌案,激动地解释道。
他死死盯着殷羡,但殷羡始终面色无波,最终楼鸣岳瘫倒在地,抱着头失声啜泣。
“你父亲的事我会查清,但是你我也要查查清楚。世道清明,你却落草为寇,岂不叫你父亲蒙羞?”殷羡瞧着楼鸣岳这样一个七尺男儿如同婴孩一般痛苦,心中终是不忍。
“世道清明?你是皇帝,自然不知人间疾苦。人人以为换了皇帝就能过得更好,事实却与过去无异。我为寇,不是为了夺人钱财毁人生计,只是为了报复这个不公的世道!”楼鸣岳抬起头怒瞪着殷羡,面色涨成猪肝色,涕泗横流。
这话在殷羡心头重重一击,他才知道百姓并不在乎谁做皇帝,他们想要的是能让自己真正过上好日子的人。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机关算尽才夺回的皇位,在百姓眼中却是粪土垃圾。
他沉默着,不知该作何回答。
良久,殷羡才道:“对不住,是我不够好。”
楼鸣岳楞在原地,不敢相信一国之君竟向自己道歉,心中警铃响起,谁知道殷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的父亲,我会验明正身,还你们一个公道。至于你,我想向你招安。”
“招安?”
“相信你父亲这样刚正不阿之人,也不愿见到自己的孩子沦为草寇。我希望你能够效忠于朝廷,继承你父亲的遗愿。”殷羡起身走到楼鸣岳面前,将腰间令牌递向他,“拿着这枚令牌可以在国境内畅通无阻,我希望你成为我在岭南的眼线。”
“眼线?”楼鸣岳盯着令牌心潮澎湃,身体里却莫名开始战栗。
“你生活在岭南,想必察觉到异样。”
楼鸣岳仔细回想,突然眼睛一亮,慌忙道:“原本附近不止我们一处匪寨,但是一年前来了军队剿灭山匪。我们人多没被攻下,其他匪寨都没了,有的来投靠我们,其他的都不见踪迹。”
“什么军队?”殷羡紧接着问。
“看起来像是黔州军。”楼鸣岳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说法。
殷羡缓缓靠在椅背上,眼神晦暗不明,想到平熙此行也是去往黔州,定是殷弃他们在黔州出了事。
“你这里是否足够安全隐秘?”殷羡继续询问。
楼鸣岳点头如捣蒜,拍拍胸脯自信道:“我这处隐蔽得很,外人根本走不进来。”
“好!你便在此处秘密训练手下,待岭南之事结束,我便拟旨招安。你父亲之事明日我便传信回京,派人立即着手去查,待查明真相即刻昭告天下。”殷羡郑重向楼鸣岳承诺。
楼鸣岳激动地跪地行礼,声音颤抖向殷羡谢恩。
第二天一早,平熙问楼鸣岳买马,却没想到他突然变得十分友好,甚至坚决不收银两。平熙伤了人终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临走时还是在小毛孩床头放了银两。
殷羡还是不想过早暴露身份,所以他早早就易容好。
“这寨主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昨日还凶神恶煞的。”平熙骑在马上不解地自言自语。
殷羡立马搭话:“想必是被小兄弟你的飞针吓到了!不敢再招惹吧!”
平熙余光扫了一眼殷羡,心中泛着嘀咕,心想这人怎么一直跟着。
“老兄你也是去黔州吗?不知有何贵干?”平熙试探问道。
“哦,我们做武行的,听闻黔州镖局生意好,特前去谋些生计!”殷羡哈哈一笑,大咧咧回道。
平熙礼貌地笑着点点头,心中并不是很相信他的话,便不再说话,只专心赶路。
又赶了几天路,他们终于进入黔州。
当务之急是找家客栈住下,找了好几家都不接待外地人,只有一家地处偏僻的小客栈愿意接客。
他们正在柜台前定客房,一个店小二拎着一堆包裹骂骂咧咧地过来。
“都几天没交房钱了,客人还是不见踪迹,肯定是逃了!我说掌柜你以后还是一次将钱收齐吧!”店小二说着把包袱随手放在柜台上,一边挑挑拣拣,一边继续道,“你看看这些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就几件粗布麻衣,根本抵不了房钱。”
掌柜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无奈地摇着头。
平熙只一瞥,就看到包袱里的几件衣服,那些不都是自己帮殷弃他们准备的吗?
“这包裹的主人是何时不见的!”平熙抓起一件衣服急切问道。
“都差不多小半月了!一次都没回来!”小二瘪嘴抱怨。
平熙算了算时间,正好能对上,看来殷弃他们就是小半月之前出的事。
等掌柜给他们开好房间,他们便各自回房休息。
平熙问店小二收来殷弃三人遗留的包裹,帮他们补了房钱,一进卧房便瘫倒在床上。
她盯着天花板,脑中一片空白,虽然知道他们去了林谷,但是山林之大无从找起。
一路舟车劳顿,平熙的体力早已到了极限,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
梦中光怪陆离,山林草木和成了精一般扭曲摇曳,平熙觉得自己陷入无边无际的虚幻之中,怎么跑也跑不出这片丛林。突然,远远地出现三个熟悉的背影,平熙狂奔过去想要抓住他们,每每一靠近那三个身影就如烟雾般消散。
平熙就在梦中一次又一次追逐,一次又一次失去......
“啊!”平熙惊呼着醒来时已是黄昏,她疲惫地扶着额头,摸到额上密布的细汗,原来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沁湿。
屋里实在闷得很,她起身走向门口打算出去透透气,刚一推门,就见一道身影迅速转走。
平熙盯着那道熟悉的背影,内心浮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用完晚饭,平熙便到客栈后院坐了会儿。
身后脚步声响起,平熙大概猜到是谁,但她仍是怔怔地盯着鱼池,心不在焉地撒下鱼食。
“你没事吧......”殷羡在她身边坐下,与她隔了一人的间距。
“方才在我门外的是你吧。”平熙平静地问道,手上撒食的动作不停,“其实你不用这样,不要再总是盯着我了,殷羡......”
殷羡呼吸一滞,原来她早就认出自己。
“何时认出我的。”他语气淡淡的,还是能听得出有些落寞。
“不重要。”平熙偏头倚靠在柱子上,冷冷道。
殷羡望了平熙一眼,低头盯着鱼群,半晌说不出话。
“其实我跟着你不全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亲眼瞧瞧我的国家、我的子民,看看他们是否因为我掌权过得更好。”殷羡弓着背垂头默默搓着手指,话锋一转,“可是,这一通走下来,我发现我并不是一个好君主。前世不曾走出皇城,我当真以为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现在我才发现是这小小的皇城束缚住了我的眼界。”
“你有野心,也有决心,有朝一日会成为百姓称颂的贤主。我和殷弃一直都相信你,只是我不希望你再因为执念毁了自己的努力。”平熙侧头认真地看着殷羡道。
殷羡却闪躲着避开了她的视线,抬头苦涩地笑了笑,良久他才整理好情绪,回道:“我会的。”
“明日一早,我们便各自行路吧。”平熙喂完了鱼食,拍拍手上的残渣,跨到石凳的另一边。
“为何?”
“我去找阿弃,你该多看看自己的国土与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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