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光之几何入口的感觉,并非穿透物质,更像是被投入了一片纯粹信息的海洋。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光影声色,只有无数流淌的、代表着星核底层运行逻辑的数据流和法则符文,如同浩瀚星河般在“眼前”奔腾不息。
四人紧紧靠在一起,林盏手中的傩面和镇尸钱散发出温润的光芒,形成一个微弱但稳定的保护罩,将他们与这足以同化任何独立意识的信息洪流隔离开。这保护罩的形态,隐约与外界那光之入口的几何形状相似,显然是林灵素留下的后门密钥在发挥作用。
“这里就是…调控核心的内部?”苏白的声音带着震撼,她作为科学家,能直观地感受到这里所蕴含的、近乎宇宙本源级别的信息密度,“太庞大了…我们就像细菌闯入了超级计算机的中枢。”
“找到具体操控‘秩序场’的模块!”林盏强忍着信息洪流对意识的冲击感,大声提醒。他们的时间有限,执镜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在那边!”秦羽的南斗纹路在这里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它们对信息流的“流向”和“重心”异常敏感。她指向信息海洋中一个方向,那里汇聚的数据流尤其密集、有序,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的规则之力。
四人如同逆流而上的鱼,艰难地朝着那个方向“游”去。越是靠近,那股秩序的力量就越发强大,林盏手中的傩面甚至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龟裂声,镇尸钱的鸣响也变得断断续续。
终于,他们冲出了奔腾的信息主河道,抵达了一个相对“平静”的区域。
眼前是一个无法用大小来衡量的逻辑结构体。它由无数不断自我验证、自我优化的数学定理和物理法则构成,像一棵永恒生长的、散发着纯白光芒的巨树,又像一个精密到极致的、不断运转的钟表内部。它就是星核维持其绝对秩序的“心脏”——秩序场生成器。
而在那逻辑结构体的最中心,悬浮着一枚不断旋转的、如同完美钻石般的核心晶体。所有的秩序力量都源于它,也受它调控。
“就是它!”苏白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紧张的光芒,“只要能干扰它,哪怕只是瞬间,就能在整个星核的秩序场上撕开一道口子!”
但如何干扰?这枚核心晶体被层层逻辑防火墙和保护机制包裹,其本身的结构稳定到近乎永恒。
任何常规意义上的攻击,哪怕是执镜人那种秩序能量,恐怕都难以撼动它分毫。
“用‘噪音’!”林盏毫不犹豫,“最原始、最混乱、最不讲道理的‘生命噪音’!”
他再次将傩面覆在脸上,这一次,他不再去抵抗那先祖记忆的冲击,而是主动放开身心,去接纳、去引导那其中蕴含的所有情感——林灵素的悔恨、无奈、挣扎,以及林家世代守护者留下的执着、牺牲、乃至恐惧!
他将这些复杂矛盾的情感,混合着自身此刻的决绝与希望,通过镇尸钱的共鸣,全力转化为一股无形的、充满“人性”杂质的信息脉冲,狠狠撞向那枚完美的秩序核心!
嗡——!
核心晶体周围的纯白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旋转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迟滞!
有效!但远远不够!这点干扰就像水滴落入大海,瞬间就被庞大的秩序力量抚平了。
“一起!”林盏嘶吼道,“把你们所有的…情绪!记忆!哪怕是恐惧和绝望!都释放出来!我们需要更强的‘噪音’!”
陆巡闭上眼,不再压抑内心。他想起了死去的战友,想起了昆仑废墟中无助的平民,想起了自己对稳定和守护的渴望,以及面对绝对力量时的无力感…一股冰冷而坚定的意志混合着深沉的悲伤,融入林盏的脉冲。
秦羽脑海中闪过童年冻伤的冰冷,闪过在瞭望塔上孤独守望的日夜,闪过对自身存在意义的迷茫,以及遇到同伴后那微弱却真实的温暖…南斗纹路光芒流转,一种清冷而执着的频率加入其中。
苏白想起了母亲苏媛那复杂的面容,想起了实验室里冰冷的数据,想起了对未知的渴求与敬畏,更想起了刚才在蚕茧中感受到的母亲那最后的挣扎…一股混合着悲伤、理解与科学狂热的复杂思绪,化为数据流般的噪音,汇入洪流。
四个人的精神力量,四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充满矛盾与生命力的“噪音”,在林盏这个核心的引导下,艰难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的、五彩斑斓的、不断自我冲突又奇异地维持着平衡的混沌信息风暴,再次冲向秩序核心!
这一次,效果显著得多!
那枚完美钻石般的晶体表面,竟然出现了细微的、如同裂纹般的光影扭曲!其旋转速度明显下降,散发出的秩序场力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波动!
整个调控核心内部的纯白光芒都开始明暗不定,仿佛电力不稳的灯泡!
“成功了!”苏白惊喜道。
但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枚被干扰的秩序核心,似乎触发了某种更深层的防御机制。它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开始以一种更高效的方式反向分析、解析这股入侵的“噪音”!
只见核心晶体表面那些光影“裂纹”中,开始飞速闪过他们四人的人生片段、情感波动、甚至是一些他们自己都已遗忘的记忆细节!它正在试图理解、归类,并最终…同化这团“噪音”!
“不好!它在学习!在适应!”林盏感到那股“噪音”风暴正在被迅速分解、吸收,他们施加的干扰效果正在急剧减弱!
照这样下去,不仅无法破坏秩序场,他们自身的存在本质都可能被这核心彻底解析、复制,成为星核数据库里新的“样本”!
“撤回来!”陆巡大吼,试图切断精神连接。
但已经晚了!那股反向的吸力无比强大,不仅拉扯着他们的“噪音”能量,更开始牵扯他们的意识本体!
仿佛要将他们的灵魂都抽离出去,填入那枚冰冷的晶体之中!
危机瞬间逆转!他们从攻击者变成了即将被吞噬的猎物!
就在这绝望之际,林盏脑海中猛地闪过林灵素记忆碎片中的一个画面——那不是技术蓝图,而是一种…情绪。
一种在极致悔恨中,产生的对一切“完美”和“秩序”的…憎恨与叛逆!
他福至心灵,不再试图维持“噪音”的平衡与输出,而是将全部的精神力,转化为一种最纯粹、最原始的否定!对秩序的否定!对完美的否定!对星核这一切的否定!
“不对!不是这样!”他透过傩面发出无声的咆哮,“我们不要成为它的一部分!我们要…毁了这该死的‘完美’!”
这股极致的、破坏性的意念,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改变了“噪音”的性质。它从一种试图干扰的“杂音”,变成了一种充满毁灭意志的病毒!
秩序核心的分析速度陡然加快,但这一次,它分析到的不再是可理解的情感数据,而是一种它无法处理、无法归类的、纯粹的“反逻辑”!
核心晶体表面的光影扭曲骤然加剧!那些“裂纹”不再是假象,而是真正的结构损伤开始蔓延!旋转彻底停止!纯白的光芒变得晦暗不定!
“就是现在!最大输出!”林盏感到傩面在手中变得滚烫,裂缝不断扩大,镇尸钱甚至开始出现融化的迹象!但他不管不顾,压榨着最后一丝力量!
四人合力,将这股充满毁灭意志的“病毒噪音”,狠狠灌入了秩序核心的最深处!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碎裂声响起!
那枚完美的秩序核心晶体,从内部爆裂开来!化为无数四散飞溅的、失去光泽的碎片!
轰隆隆——!
整个调控核心内部仿佛天塌地陷!纯白的逻辑结构体开始崩塌,数据流变得狂乱无序!强大的秩序场以这里为中心,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寸寸碎裂!
成功了!他们真的破坏了星核的秩序场!
但与此同时,失去秩序约束的、星核内部积存的庞大能量,也瞬间失去了控制,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开始疯狂奔涌、冲突、湮灭!
一场席卷整个星核的能量大崩溃,开始了!
“走!快走!”林盏虚弱地喊道,傩面终于彻底碎裂,从他脸上脱落,化为飞灰。镇尸钱也光芒尽失,变得如同凡铁。
四人被失控的能量乱流冲得东倒西歪,拼命朝着来时的方向“游”去。来时艰难,归途更是险象环生,不断有崩塌的逻辑结构和狂暴的能量冲击袭来。
当他们终于狼狈不堪地冲回那个光之几何入口原本所在的位置时,发现入口已经因为核心崩溃而变得极不稳定,闪烁不定,仿佛随时会消失。
就在他们即将冲进出口的最后一刻,林盏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崩溃中的调控核心。
在狂乱的能量风暴中,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由纯粹数据构成的苏媛的虚影,她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眼中似乎闪过一丝解脱,然后便被无尽的能量乱流彻底吞没。
同时,吉光急促的警报声在他们脑海中响起:
“警告!检测到星核崩溃产生的巨大能量扰动已突破‘沉默观测者’的屏蔽!”
“检测到多重超空间波动!星核舰队正在靠近!”
“检测到高维熵值急剧升高!‘熵之魔’…已被惊动!正在大规模聚集!”
他们炸毁了秩序核心,也点燃了最终的导火索。
真正的终局之战,此刻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们,几乎耗尽了力量,漂浮在即将彻底毁灭的星核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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